第一章:拿不出赔偿,今日休想活着出城!

  1、

  “公……小姐,奴婢去了章府,被门房赶出来了。”

  我略显诧异。

  “不是给你玉佩了?”

  “门房说不认识玉佩,奴婢话都没说完就被人打出来了!”

  我给从茵的乃是一枚凤凰玉佩,明黄丝绦作穗。

  章府连此物都不认识吗?

  见我并未叫来帮手,那撞到我的女人在马上哈哈大笑。

  “我当是何方人物,原来不过是死要面子的废物!”

  “看在姑奶奶今日心情尚可,你即刻下来磕头认错,姑奶奶就饶你一命。”

  说着,她上下扫量我,目光睥睨,面露凶光。

  她见我马车并无徽记,身边只有一婢女一车夫随行,料定我家世低微。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看你长得还行,便送去军营当军妓吧!”

  “你放肆!”从茵挡在我身前,“敢对我家小姐这么说话,你不要命了!”

  “贱婢岂敢指我!看姑奶奶不打死你个小贱人!”

  鞭子破空袭来。

  “小心!”

  我眼疾手快的将从茵拉开,怒斥,

  “你当街纵马在前,打骂我婢女在后,视我朝律法如无物,看来是有恃无恐了?”

  “你可知当今天子正落驾城外行宫,你倚仗章家威势,就不怕被告御状?”

  女子她满脸轻蔑不屑。

  “贱人!在章家的地盘上还敢威胁你姑奶奶?”

  “扬州上下早被打点好了,我保证,只要你靠近行宫不到五十里,就会被乱箭射死!”

  我眉头微蹙,想起三日前城外老农跪献的“瑞兆嘉禾”。

  竟连皇家都敢蒙骗,章家好大的胆子!

  “你们不让百姓去告御状,难道扬州真出了什么了不得的案子?”

  女子神情不屑,人仰马立,在车夫身上来回践踏。

  “腌臜东西,也敢管我章家做事?”

  “赶紧滚下来赔罪,否则我先踩死地上这个贱民,再将你二人通通扔去最下等的窑子接客!”

  我生来便是乾元朝的嫡长公主,父王母后宠爱,太子哥哥为我撑腰,从没遇见这般嚣张跋扈之人,更没被人辱骂至此。

  我怒上心头,却因自小教养无法像她那样口出污秽。

  “你当街纵马伤人,倒行逆施,既不道歉,还妄图草菅人命,这般狂妄,今日我便替天行道赐你一死!”

  话音刚落,路边百姓顿时由先前的窃窃私语变为惊呼不止。

  “她不要命了?知道那女人是章家的,还敢这般放狠话,真是不怕死啊。”

  “章家在扬州只手遮天,我等平民百姓躲还来不及,居然还有敢挑衅的?”

  “上次被乱棍打死的卖菜老伯,就是因为得罪了那女人,当场血溅三尺高!惹到那个女人,这下可惨喽!”

  众人七嘴八舌,女子听到后反而将窃议当成戏台,面上更加得意。

  她下巴高扬,鼻孔朝天,狠狠用马鞭打砸马车。

  看着我和婢女仓皇躲避,她在马上笑的前俯后仰。

  “小贱婢还敢躲,那我就踩死这个车夫!”

  “住手!”

  “章家威名,今日算是领教了!”

  出行前,母后千叮万嘱,我的一言一行,皆代表皇家威严,不可轻易与人起冲突。

  若非不想将事情闹大,我早让禁卫踏破章府大门了!

  女子以为终于吓怕我。

  “想让他活命,就滚下来!姑奶奶手上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她面色阴狠的再次挥鞭袭来。

  锐利的破空声咋响,电光火石之间,街头传来一声怒喝。

  “住手!”

  2、

  “阿芸,身为我的内眷,你在大街上跟人动手有失身份!又忘了上次被母亲罚跪的事了?”

  章之琮带着一众随从,策马而来。

  内眷?房中人?

  父皇明明已对章刺史早有暗示,身为待选驸马,必须保证冰清玉洁,洁爱自身。

  我冷眼瞧去,男人不似一般文人柔弱,反而身量高挑挺拔,眉如墨画、目若朗星。

  若是忽略他看向我的嫌恶和冷漠,只论外貌,的确担得上玉树临风、丰神俊朗八个字。

  “你就是章家麒麟子,连中小三元的章之琮?”

  章之琮不耐烦的斜眼。

  “敢直呼本公子名号,莫不是又来一个试图吸引本公子注意力的人?”

  “公子说的是呢!故意惊马害我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若我受伤不能服侍公子,她不就能趁虚而入?这女人好坏的心肠!”

  “也怪我家公子太过惊才绝艳,这桃花债接二连三的,真讨厌……”

  “好了。”章之琮柔声道“你也太小瞧你家公子了,真当我什么香的臭的都要?我只要你……”

  我和从茵对视一眼,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这二人竟然在闹市之中打情骂俏,毫无体统可言。

  我从行宫来此,一路探听。

  皆是说章之琮如何清朗出尘,如文曲星降世,哪怕是在人才辈出的江南,仍以才学傲视群雄。

  今日一见,不过虚有其表罢了。

  “既然惊了阿芸的马,看在阿芸没事的份上,只要你给阿芸道歉,便饶你一命。”

  ?

  这个叫阿芸的跟戏子一般唱念作打,章之琮竟信了。

  我失望道,“传言不过尔尔。”

  “我父亲看中你做我未来夫婿,只怕是章刺史的戏演的太好了。”

  “大胆!”章之琮怒气腾腾。

  “你口气未免也太大了!先前看在你弱女子的份上不想逼迫你,你却不知感恩,评判我父亲,你也配?”

  他淬着冷意的目光在我身上打量,语带嫌恶。

  “不过是仗着略有几分姿色,就以为有机会嫁进章府?殊不知,本公子平生最讨厌你们这种人!”

  众人窃窃私语。

  “就是!看她穿着打扮还不如做通房的阿芸,想嫁给章大公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可不是嘛!章大公子名震江南,身世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出挑,一般人哪里配的上他?”

  “我家公子来日六元及第,是我朝冠绝古今第一人,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就别痴人说梦了。”

  周遭议论声不绝于耳。

  我心下疑惑。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嫁给章之琮了?

  再说了,我堂堂嫡长公主,成婚也是男方入住公主府,嫁进他们章府?他配吗?

  “真以为你家公子是什么香饽饽,谁见了都要扑上去咬一口不成?”

  我懒得搭理搔首弄姿的阿芸,疑惑的看向章之琮。

  “听闻章大公子才学非凡,我有一不解之处,还请指教,根据我朝律法,当街纵马,该当何罪?”

  “我额上伤口乃她所撞,我车夫身上血迹未干,她恃马行凶,又该当何罪?”

  3、

  章之琮凛厉的目光扫视而来,却发现我说的伤口显而易见时,他脸颊涨得通红。

  “章大公子博览群书,竟独独漏掉律法?莫不是在章家人眼里,已经能凌驾律法之上了?”

  “我章家绝无此意!”

  章之琮面露不悦地正要解下腰间钱袋,却被阿芸拦住。

  “公子,区区贱婢,打就打了,哪里配要公子的赔偿?”

  “不过伤了点皮子,流了点血而已,咱们家的宝马可是都淤青了呢!”

  嗯?

  我望向那匹白金色的汗血宝马,比之皇宫贡马更显流光溢彩。

  只是前蹄处不知何时有了一道明显淤痕。

  这个阿芸,为了嫁祸我真是不择手段。

  章之琮神色大变,气愤不已。

  “你敢伤我的马?不要命了!”

  章之琮显然以为我眼界低,认不出此马的珍贵之处。

  他高高在上的介绍,

  “此乃海外国家进献的贡马,整个乾元朝也找不出第二匹!”

  “把你全家卖了都赔不起!”

  我挑眉,好大的口气。

  “是吗?”我真诚发问,“既然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贡马,为何不在皇宫,而是在你手里?”

  章之琮噎住。

  “赔不起便赔不起,说那乱七八糟的做甚?”

  阿芸鄙夷的走上前,挽住章之琮的手臂。

  “我们公子人善,只要你跪下磕头认错,今日便——”

  我抬手打断,“只管开价便是,我赔得起。”

  “十斛东珠!”

  阿芸皮笑肉不笑,“这匹马乃是稀世珍马,十斛东珠也不过值个皮毛而已。”

  “嘶!”围观百姓皆倒吸一口凉气。

  章之琮神色略显不赞同,“东珠乃皇家专用,你要来也无法佩戴,何况瞧她那穷酸样,哪像拿的出东珠的?”

  “哪怕戴不了,只看也行呀。”

  阿芸娇柔的摇着他的手臂,看向我的眼神阴鸷。

  “若赔不起,公子岂不又有好戏看了?”

  我淡然颔首,“好,就十斛东珠。”

  面对众人明显觉得我打肿脸充胖子的眼神,我不欲解释。

  东珠在我库房堆了几箱子,多的是。

  不过……

  我看向被鞭子挥打出裂痕的车驾。

  “你的贡马赔偿商定好了,那便轮到我了。”

  话音未落,我脸上已经浮现迫不及待的笑意。

  “我这车驾用料倒不是海外进献,没那马罕见。”

  章之琮轻蔑一笑。

  阿芸双手抱胸,等着看我的笑话。

  “不过是取自蜀地深山,百年雷击而不朽的金丝楠木,其上涂料乃福州独有,每三年才能制成,获量极少。”

  “车帘乃西域进贡冰蚕丝所制,冬暖夏凉、水火不侵。”

  随着我话语落下,众人皆惊。

  随后被阿芸猛的大笑声打破落针可闻的寂静。

  “贱婢就是上不了台面,编也编不出贵重的,这些深山老林里的能值多少银子?”

  “水火不侵的车帘?你以为是话本子呢!”

  章府随从也捧腹大笑。

  我提醒章之琮,“她不懂,你也不懂?”

  “装模作样!”阿芸又抽出她那鞭子,“别想勾引我家公子,拿不出东珠,今日便是你的祭日!”

  我用尽十六年来毕生所学礼仪,才忍住不翻白眼。

  “夏虫不可语冰。”

  “你敢骂我?贱婢找打!”

  4、

  裂帛般刺耳的鞭声尚未划破长空,便被人一把抓住。

  “福公……福叔?!”

  我惊讶不已,“你不是应该随侍我父亲身侧吗?”

  “小姐久未归家,您父亲担心出了差池,命老奴前来找寻。”

  “幸亏来的及时,若是您受到半分伤害,老奴万死难辞其咎啊!”

  “那你来晚了!”我冷哼一声。

  从茵立刻将事情跟福公公说了一遍。

  福公公震怒,“世上居然有这般狗胆包天之人,敢对您动手,真是活腻了!”

  阿芸嘴角一撇,嗤笑,“虚张声势!”

  “真是可笑,贱婢的救兵竟是一个老家伙,看你这以身相救的架势,该不会是她的相好吧?”

  “放肆!”

  福公公气极了,不怒反笑。

  “你要我家小姐赔东珠给你?那倒要看看你有没有命拿了。”

  阿芸满眼鄙夷,“在我章家面前放狠话,我看你这个老家伙是活腻歪了!”

  “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若拿不出东珠,今日休想活着出城!”

  福公公已经许多年没被人威胁过了,我站在他身侧明显感受到了他平静的面孔下滔天的怒火。

  “好!十斛东珠就够了?不如我赔你百倍如何?!”

  阿芸满不在乎的讥笑。

  “老家伙就会放屁,你倒是把东西拿出来啊!”

  她靠在章之琮身上,浅笑嫣然。

  “公子,上一个在咱们面前说大话的人,怕是坟头草都有八丈高了吧。”

  我暗自摇头,好笑又同情的看着他们惺惺作态。

  章之琮甩袖,那样子仿佛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拿不出东西,便拿你们的命来赔!”

  就在此时。

  “轰”“轰”“轰”!

  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与脚步声由远及近,尘土飞扬,恍若地动。

  “是军队!”

  “军队怎么入城了?”

  眼前这匪夷所思的场面,让众人瞠目结舌,目光凝固,只剩下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章之琮清冷的面孔终于露出一丝裂痕。

  “阿芸,这点小事你还找了都尉府的人?”

  “李都尉不是一向跟我们家井水不犯河水吗?”

  阿芸同样诧异,不过公子有惑,她体贴的上前款款欠身,“见过李都尉。”

  “李都尉怎么把将士们带进城了?不是无事不许他们进城扰民吗?”

  李都尉直接一个无视,绕开她走到我面前抱拳躬身行礼。

  “末将参见小姐,恭请小姐万福金安!末将来迟,还望小姐见谅!”

  众人目睹李都尉恭敬的态度俱呆立当场,一时间鸦雀无声。

  章之琮和阿芸更是震惊的瞳孔骤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我唇边凝出一丝冷意,从车驾上徐徐踱步而出。

  “不迟,一盏茶的时间将将好。”

  李都尉头更低了。

  “属下安排护卫不利,不敢请小姐从轻处置,只愿小姐身体无虞!”

  “李都尉,这女人到底是谁啊?”阿芸咬唇,终究是按捺不住心中疑问,脱口问道。

  “她不就是个普通贱民吗,怎配的上您亲自请罪?”

  “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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