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别过头，这张曾经让我欢喜的脸。
现在实在让人厌恶。
“皇上，请自重。”
我满身抗拒，挑起了楚华琰的好胜心。
他伸手掐住我下巴，狠狠掰过我头。
眼神却不由自主的看向萧策。
“你是朕的皇后，伺候朕有何不妥。”
沉闷地呼吸打在我脖颈上，我眉头皱成一团。
萧策拱手打断。
“皇上，臣平叛结束，请容臣汇报。”
楚华琰将头埋进我脖颈，自顾自舔舐。
他看着萧策，满是挑衅。
“萧将军，不忙。没看见朕要和新册封的皇后亲热吗？”
气氛安静到只有楚华琰吞咽口水的声音。
萧策不顾阻挠，还欲上前两步。
问外，他麾下心腹，也紧逼殿门。
楚华琰怒目圆睁，但语气弱了三分。
“萧将军，你难道要造反吗？”
御林军上前，手握刀斧。
剑拔弩张之际。
我狠狠推开楚华琰，退到身旁。
“还请皇上以国事为重。”
萧策眼神跟随，落在我残破的双手上，久久不肯挪动。
楚华琰挡在我身前，阻断目光。
萧父是三朝元老，他总归还是忌惮几分。
“朕念及萧将军平叛有功，特将皇后师妹，白雪凝赐与将军为妻。”
“三日后便是吉时，朕特封白雪凝为公主，陪嫁黄金万两，珍珠百斛。”
此话一出，现场哗然。
白雪凝更是满眼不可置信，忙拽着楚华琰衣角。
“皇上，我是您刚封的贵妃啊，怎可，怎可再嫁与他人为妻。”
“请您三思，收回成命。”
刚刚议论纷纷的妃子更是面面相觑。
“还以为白雪凝有多受宠，上赶着巴结，没想到皇上反手就送给别人做正妻了？”
“说到底，还是皇上和皇后自小长大的情意深厚，贵妃到底还是没多少感情。”
“还叫贵妃呢？现在应该叫萧夫人了。”
我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冷眼看着。
楚华琰无非是想借白雪凝来羞辱萧策。
一国之君，心胸狭隘至此。
不对，楚华琰还算不上名正言顺。
白雪凝跪地哀求，眼泪断了线一样。
“皇上，一女怎可能侍二夫。凝儿不愿受这样的折辱，愿意以死明志！”
说完，她就直挺挺地往紫檀桌角上撞去。
7
楚华琰也不知为何，当看见萧策的那一瞬间，像似不受控制了一样。
自白雪凝进宫后，宫中便有流言。
传我和萧策之间，有着比他还早的情意。
他愤恨，恼怒，嫉妒。
特别是我主动推荐白雪凝接替我照顾他身体后，他更是胡思乱想。
他害怕，我是为了多跟萧策接触，才举荐了师妹。
他下意识刻意疏远我，亲近师妹。
可却没等到他想要的反应。
白雪凝磕破了额角，但没有等到楚华琰一直以来的温柔安慰。
她只能扯着楚华琰龙袍，娇弱着。
“皇上……”
“求您让臣妾呆在您身边吧，哪怕不做贵妃，做一个丫鬟婢女，只要能随时伺候您就行……”
楚华琰冷冷拽过衣角，直直挺着身子。
“不必了。”
“雪凝，这些年我偏宠你，封你为贵妃，其实是为了试探若璃对我的感情。”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好像输了……”
白雪凝愣住，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
她扶着额头，擦了擦血迹，柔弱爬起。
“皇上，您在说什么?您对雪凝的疼爱，众姐妹都有目共睹。”
“昨晚帝后大婚，你还，还当着皇后的面……”
雪凝自顾自说着，丝毫没看见楚华琰越皱越紧的眉头。
他甩过一巴掌。
“闭嘴！朕对你只是一时兴起，玩玩罢了。”
“在我心里，从始至终就只有若璃一人。”
白雪凝嘴角染血，捂着脸，眼泪断了线一样。
眼睁睁看着楚华琰对我深情款款。
“我做的这些全部是因为我害怕失去你，宫中流言让我患得患失，我怕我在你心中的位置不如萧策。”
“我用雪凝试探，可你一直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所以我才动了你母亲，想看看你是不是还是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
“若璃，朕不想伤害你，原谅朕的患得患失可以吗？”
我听完快气笑了。
抽开楚华琰抓住我的手，恶狠狠看他。
“你的一句试探，一句患得患失就要用我母亲的命来换吗？”
“楚华琰，从你杀了我母亲的那一刻，我就对你彻底心死了。”
萧策挡开了楚华琰再度想要伸过来的手。
冷哼了几声，严肃道。
“皇上，不想伤害若璃?难道你不知道，你杀的人是若璃的亲生母亲吗？”
“宫中流言到底为何而起，目的何在，臣想您应该能想明白。”
“既然皇上不珍惜若璃，那请不要夺臣所爱，让若璃跟我走。”
“至于白贵妃的赐婚，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此话一出，雪凝面色凝重。
当年是她亲口放出流言，就是为了离间感情。
她心虚开口。
“萧将军未免太放肆了吧！皇上堂堂九五之尊，就算杀了人那也是赏！”
“皇上，皇后就是拿母亲去世当借口，她其实早就心悦萧将军，早就想跟你悔婚了。”
“当初她推荐我到您身边伺候时，就跟臣妾说过，不想天天看到您这张脸，只想等着萧将军得胜归来。”
此话一出，勾起楚华琰熊熊妒火。
他死死盯着萧策护着我的胳膊，露出杀意。
8
“大胆萧策，你公然抗旨，意图谋反！别以为朕奈何不了你们。”
“来人，给朕拿下萧策！”
御林军一拥而上，刀斧架在萧策脖子上。
慌乱中，我抽出短剑，抵在楚华琰胸口，冷静道。
“楚华琰，萧家是三朝元老，现又平叛有功，你怎么可以轻易扣帽子。”
楚华琰扯出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若璃，你为了他居然对朕动刀剑?你是朕的皇后啊。”
“放下剑，无论你之前是否对萧策有情义，朕都可以既往不咎。”
他睁大双眼，想要把这些话说进我的心里。
可我没有给他想要的答复。
手上短剑没有撤回，反而又向前了两寸。
“楚华琰，我没有跟你开玩笑，萧策你动不得。”
楚华琰有些疯癫，指着自己，狂笑两声。
“朕，动不得一个将军?”
“若璃，你听没听说过功高盖主，这样的武将往往都不得善终。”
“今日，我就要让萧策尝尝这个下场！”
“柳若璃，我就让你亲眼看着，就像看着你母亲死在台上一样！”
他越说越邪，脸上挂上揣测不透的阴冷。
楚华琰动动胳膊，御林军的刀斧快要划破萧策脖颈。
我回手，把短剑抵在我喉间。
这下，楚华琰彻底慌了。
“若璃，放下！”
“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冷静地看着他眼眸。
“让他们退下，不然，这里就是两具尸体！”
他见我这样，竟有了些颓色。
肩头一沉，全是失落。
“若璃，你为了保他，甘愿牺牲你自己?”
萧策在一旁帮腔。
“曾经，皇上也是若璃拼尽生命要保护的人。是皇上，生生推走了她……”
只一句话，楚华琰全身几乎被扎穿。
他突然有种莫名的失落感，一种就算自己拥有了天下，享受遍了荣华富贵，但也无法填补的失落。
他迟疑了一秒，像似下定了决心。
“若璃，你执意如此，那我会用一万种方式折磨萧策。”
“萧家上下百十口人，都要为你的行为陪葬！”
“三朝元老又如何?朕的江山，不靠着他们萧家！”
我冷冷看他，只觉得江山交给这种人，实在悲凉。
“楚华琰，萧策你确实动不了，不只是因为萧家是三朝元老。”
“而是……”
9
白雪凝急忙打断。
“皇上，您是至高无上的天子，天下、群臣，所有人的生杀予夺全在您一念之间！”
“萧将军和皇后之间的私情已是昭然若揭，今天您如果对萧将军妥协，那之后还怎么让这些武将臣服！”
白雪凝凶狠看着，恨不得现在我和萧策就双双殒命。
说话间，一小太监趁我不备，从背后夺下我的短剑。
楚华琰立马挥手示意。
“若璃，萧策朕是非杀不可！”
“从今以后，你的心里只能有朕一人！”
气氛降到冰点。
“刀下留人——”
太后带着身边老太监迈着蹒跚步伐，匆匆赶来。
楚华琰微微行礼。
“皇儿要清除叛党，请母后暂且回避。”
太后却没有理会他，转而严肃吩咐，让撤掉萧策脖子上的刀斧。
又将目光快速挪向萧策，颤抖地伸出双手。
眉眼间是快要溢出的慈爱。
“策儿，我的策儿……”
“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
在场所有人哗然。
楚华琰更是摸不着头绪。
“母后，你，你糊涂了吗？”
太后冷了神色，不满地撇了眼楚华琰，冷哼一声。
又拉起萧策的手，向众人宣布。
“萧策，才是楚家名正言顺的皇室血脉。”
“而楚华琰是萧将军府中，奶妈的孩子。”
“奶妈当年心术不正，趁我生产虚荣之际，调换了孩子。”
“这就是证据！”
太后拿出一封血书，又取出当年孩子出生时，体貌特征的详细记载。
皇子出生时，臀部有蝴蝶胎记。
而楚华琰身上并没有。
这件事情，我的母亲早就知道。
当年是她亲手接生，也是她第一个发现，孩子被掉了包。
可苦于没有证据，再加上当时太后并不受宠，需要皇子稳固地位。
母亲就将这桩陈年旧事压在心中。
换心当日，她在弥留之际告诉了真相。
这几日，趁着楚华琰和白雪凝温存，我悄悄派人去萧府收集证据。
终于，找到了掉包的奶妈。
这个消息也同步传到太后那里。
太后不喜不笑，冷冰冰道。
“皇室血脉不容有误，带上来！”
萧府张奶妈被提溜到大殿内，她就是楚华琰的亲生母亲。
她哆哆嗦嗦爬到楚华琰脚边。
“华琰，我才是你亲生母亲……”
9
楚华琰猛踢了她两脚，疯狂叫嚣。
“哪里来的脏婆子，一心想攀附权贵，快给朕赶出去！”
张奶妈没有反抗，只是默默承受。
“当年是我猪油蒙了心，我怕你留在萧府也只是个打杂小厮。”
“哪成想，后面萧夫人无子，对萧策有眼缘，就跟我商量，养在她膝下。”
“我只能默默忍受母子分离的痛苦，这些都是我应得的报应。”
无需多言。
楚华琰与张奶妈如出一辙的长相，说明了一切。
太后紧握住萧策的手，生怕他又会离开一样。
又慈爱地看着我，拿出诏书。
“好孩子，你和萧策情投意合。我不忍心拆散你们，由我下令，废除楚华琰皇位，由萧策继位。”
“若璃，从此便是萧策的皇后。”
楚华琰扑过去，抢过诏书。
“你不能废了我！”
“我是尊贵的皇子，我没有做奶妈的母亲！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他不顾一切，撕毁诏书。
又瞪着太后。
“母后，和若璃大婚是父皇下的遗诏，您不能随意篡改！”
“否则就是大不敬！”
太后似乎早就料到，从袖口里掏出密函，上面是先帝的亲笔书信。
“先帝遗诏，将柳若璃赐婚给皇位合法继承人，而你……”
“不是。”
太后话音刚落，楚华琰叫嚣起来。
“不可能！”
“都是骗我的！若璃，你不想嫁给我，也不至于联合太后一起欺骗我！”
“还弄出什么遗诏，什么奶妈！”
楚华琰看着张奶妈跟他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庞，气不打一处来。
拿起佩剑，果断出刀。
“你这张脸，真让人厌恶！”
他发了狠，一刀刀划伤张奶妈的脸。
血肉横飞，嘣在大殿内，也嘣在楚华琰脸上。
萧策赶忙钳住楚华琰的手，厉声道。
“就算她只是一个奶妈，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她！”
楚华琰恶狠狠瞪着萧策。
“你炫耀什么！?现在你满意了，夺了我的皇位，还夺了我的皇后。”
“萧策，你和柳若璃到底是怎么骗过我母后，陪你们唱这一出戏的?”
太后盯着楚华琰的刀剑，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赶紧吩咐御林军拿下楚华琰，褪去龙袍。
10
一直闷不作声的白雪凝，突然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萧将军，不，是皇帝陛下。”
“雪凝和师姐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古有娥皇女英，今日雪凝也愿意嫁给您，再度成就一段佳话。”
她脸上早没了刚才的抗拒，眉眼里也全是算计后的谄媚。
萧策不屑搭理她，连一个鄙夷地目光都没有给她。
只是拢了拢我鬓角碎发，柔声道。
“若璃，你放心，我的生命中只有你一个人的位置。”
“只要你愿意，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妻。”
白雪凝尴尬地抿了抿嘴，她没想到萧策能在大庭广众下对我说出情意绵绵的话。
也更想不到她被当做空气一样，没有半点回应。
众人嬉笑的眼光，让她不自觉蜷缩成一团。
楚华琰更是震惊，机械地将头转向雪凝。
“贱人……你刚刚那么抗拒，现在居然上赶着做他的妻?”
白雪凝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楚华琰，你以为我还会上赶着做你的贵妃？一个奶母的孩子，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真晦气，害得我费尽心思走到你身边，白白浪费了我的青春！”
楚华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雪凝，冷静到绝望。
“若璃，我现在不是皇上了，你是不是更不会爱我了？”
我冷眼瞧他，觉得可怜。
“楚华琰，在你没有杀我母亲之前，就算你是贩夫走卒，我也会义无反顾的爱你。”
“你我之间横着杀母之仇，你是富贵也好，落魄也罢，我都不会爱你。”
楚华琰流下眼泪。
不知是绝望还是悔恨。
他摇了摇头，似乎放弃了所有抵抗，叹息着。
“我真蠢，居然为了一点传闻，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伤害了曾经最爱我的人。”
我抽出太后紧握的手，行了跪拜大礼。
太后的无情我已然见识，她的触碰，我只觉得虚伪又恶心。
“太后，皇上。若璃请旨，让我离开皇宫，我本是医女出身，荣华富贵并不是我所念，后半生只想云游山野，治病救人。”
太后察觉到我的疏离，略微尴尬地喊了我一声好孩子。
对上我坚毅地眼神，又看见萧策对我情意绵绵的样子。
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在萧策面前都没有任何分量。
又何必驳了面子，伤了母子情分。
她叹了口气。
“你们都长大了，现在我已经认回了我的亲儿子，剩下的，你们年轻人自己看着办吧。”
11
后来，萧策主动放弃了皇位。
与我一同在山野间做了一对普通的快乐夫妻。
我们白天采药救人，晚上开心逗娃。
他每日都会在我手上涂上药草，悉心养护。
偶尔听说皇宫消息。
太后身子一年不如一年，近些日子，老是回想是年轻时的事情。
回想起母亲。
她给我写了一封信，字里行间都是对那日的忏悔。
我并没有记恨她，只是替母亲觉得悲凉。
楚华琰回去后就得了癔症，天天抱着我用过的东西，颠三倒四。
他逢人就说，我当年为了救他，废掉了最在意的双手。
一遍又一遍向别人炫耀我们相爱过的事实。
又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嚎啕大哭，怨恨自己为何把我弄丢了。
雪凝被赶出了宫墙，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她冻得昏死过去。
梦里，她母亲曾经告诉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可为什么到她这里，却没有了好下场。
宫墙里的事情，已经与我无关。
我烧掉太后信件，捧起医术。
门外，还有一大堆病人等着柳神医医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