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红发会(4)

  威尔逊先生大声说:“当然十分严重!我每星期白白损失了四英镑呢!”

  “我可不认为这个奇怪的红发会有什么值得你抱怨的,”福尔摩斯说道,“正相反,你平白无故地赚了三十多英镑,并且抄写了那么多以A打头的单词,增长了知识,一点也不吃亏嘛。”

  “确实不吃亏。但是先生,我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都是些什么人?这些人拿我寻开心的目的又是什么——如果真的是寻开心的话。要知道,他们这个开心可太贵了,整整三十二英镑呢。”

  “我们会为你解开这些谜团的。但是在此之前请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首先,那个给你看红发会广告的伙计,在你那里干了多久了?”

  “这件事发生前一个月左右。”

  “他是怎么来到你这里的?”

  “看了我的广告应聘来的。”

  “就他一个人来应聘吗?”

  “不,有十几个人。”

  “那你怎么就选中了他呢?”

  “因为他机灵能干。”

  “实际上是因为他只领一半薪水?”

  “是的。”

  “这个伙计长什么样子?”

  “个子不高,十分健壮,行动敏捷;大概三十来岁,但很面嫩。脑门上有个疤,是白色的,据说是被硫酸烧伤的。”

  福尔摩斯挺直了上身,显得很兴奋。他说:“这些我已经料到了。他是不是还穿了耳洞?”

  “是的,先生。他说那是年轻时被一个吉普赛人穿的。”

  “哦,”福尔摩斯陷入了沉思,接着又问,“他现在还在你那里干活吗?”

  “是的,就在当铺里,我才从那里过来。”

  “你外出的时候一直是他在照看生意?”

  “是的,他的工作还是很不错的,而且上午本来也没什么生意。”

  “好啦,威尔逊先生,我在两天内就会把这件事的结果告诉你。今天是星期六,我想星期一就会有结果的。”

  这位客人离开后,福尔摩斯问我:“华生,你觉得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坦白承认:“我一点线索也看不出。这确实非常神秘。”

  福尔摩斯说:“一般来说,越是神秘离奇的事,越在真相大白之后,显得并不那么深不可测。反而是那些平凡普通、毫不起眼的罪行才真正让人感到困惑。就像毫无特征的长相最不容易辨认一样。不过现在,我一定要立即行动起来。”

  “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抽烟,而且要足足抽够三斗才可以。同时,在这五十分钟之内都不要理我。”他整个人蜷在坐椅里,硬瘦的膝盖几乎碰到了鹰钩鼻子。他闭着眼坐在那里,叼着黑色的陶制烟斗,看起来就像某种鸟类的又长又尖的喙。我以为他睡着了,便也打起盹来。突然,他一下从椅子里弹了出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把烟斗放在了一边。

  他说:“今天下午,圣詹姆士礼堂有萨拉沙特的专场演出。华生,你的病人可以给你放几个小时的假吗?”

  “我今天很清闲。你知道,我的工作并不是那么死板的。”

  “那就戴好帽子出发吧。咱们会穿越市区,可以顺便吃顿午餐。我看节目单上有很多德国音乐。我一直认为,相较于意大利和法国,德国音乐更为美妙优雅。因为它能让人深思。而我现在就需要好好思虑一番。走吧。”

  我们坐地铁来到阿尔德斯盖特,又步行了一段路程,然后便来到了塞克斯—科博格广场,也就是那个离奇故事的发生地。这是一条脏乱狭隘而又虚张声势的破落小巷,在一个被铁栏杆围住的围墙之内,有四排简陋的两层灰砖房。地下杂草丛生,几丛枯萎的小月桂树正在这艰苦困顿的环境中勉强生长着。在拐角处的一间房屋上方,吊着一块褐色木板和三个镀金球,上面刻着几个刷了白漆的大字:杰贝斯.威尔逊,这就是我们那位委托人的当铺了。福尔摩斯停在房子前面,歪着头仔细观察了一番,眼睛闪闪发光。接着,他走到街上,然后又回到陋巷那里仔细观察。最后他来到当铺那里,使劲地拿手杖敲击地面,然后来到当铺门口敲了敲门,一个脸刮得很干净,看上去机灵麻利的小伙子给他开了门。

  福尔摩斯说:“请问,去斯托兰德应该怎么走?”

  “前面第三个路口右转,到了第四个路口再左转。”那伙计回答完就关上了门。

  “真是个精明的年轻人,”我们离开后,福尔摩斯说道,“据我所知,在伦敦所有的聪明人里,他能排到第四位;至于胆量谋略这一方面,我还不能肯定他算不算得上第三。我以前就对他有一些了解。”

  我说:“很明显,在红发会这起神秘事件中,这个能干的伙计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你去问路一定是想看看他吧?”

  “不是为了看他。”

  “不是?”

  “我是要看他的膝盖。”

  “那你发现了什么?”

  “当然是我想要发现的东西。”

  “你刚才敲击地面又是为了什么?”

  “亲爱的华生,现在需要的是用心观察,而不是聊天谈论。别忘了,我们的侦查活动是在敌人的地盘上进行的。我们已经基本了解塞克斯—科博格广场的情况了。现在就去看看这个广场后面都有些什么吧。”

  当我们转过破落的塞克斯—科博格广场时,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副迥然不同的场景:这是一条由市区通往西北的交通主干道。街道被来来往往做生意的人流堵得水泄不通;在这拥挤的人流中,有向里走的,也有向外走的。人行道已经被无数往来的行人踩踏得乌黑。当我面对着那些精美的商店和高档的商业楼时,简直难以相信刚才那个阴沉破败的广场竟然是和如此繁华的地段毗邻。

  福尔摩斯在一个拐弯处望着那一排商铺说:“让我记住这些店铺的顺序吧。我是多喜欢了解伦敦的每一处地方啊。这是一家烟草店,名叫莫笛然,那是一家卖报纸的小门脸。再往那边是城乡银行的科博格分行、素食饭店、迈克法兰造车厂,然后是另一条街道。好啦,华生,工作已经完成,该去休息了。先来一份三明治配咖啡,再去提琴演奏会欣赏一番,那里是多么动听、多么优美、多么和谐啊,也没有什么红发会来为难我们。”

  福尔摩斯是个满怀激情的音乐家,既精通精彩绝伦的演奏,又擅长卓然不群的创作。整个下午,他都在观众席上显示出一种陶醉的喜悦,他那细长的手指伴着乐曲的节奏轻轻地舞动着;他面露微笑,眼神却略显伤感,如痴如迷。此时的福尔摩斯与往日那个果断无私、机智多谋、雷厉风行的大侦探判若两人。正是因为他这怪异的双重个性的交替出现,使他的细致锐利和诗人般的忧郁沉思形成了鲜明对比。就是这样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的转变使他时而面目憔悴,时而体力丰沛。我了解他,我知道他在陷入长久的沉思的时候一定会受到一种强烈的追捕欲望的控制,这会使他的推理变成无所不能的直觉,使那些不了解他的人以为他是无所不知的天才。就在这个下午,当我看到他陶醉于美妙乐曲中的时候,我就知道猎物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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