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玉在深山双飞客1

  佟一琮的第一件玩具是一块石头,是玉石,岫玉。

  佟一琮是满族人,镶黄旗。祖上什么时候到的辽宁岫岩,还是压根儿就是土生土长的岫岩人,佟一琮不清楚。大概是长到十来岁时,他第一次问了老爹佟瑞国,当时坐在水凳上的佟瑞国眼睛一瞪,骂道:“小兔崽子,净问没用的事,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岫岩玉雕匠人都是坐在水凳上琢玉,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一辈辈的玉匠都是这么走过来的。

  佟一琮最爱看老爹在水凳上对着玉石雕刻,看到了心里就欢喜、快活,觉得那玉石可真美。原石美,做成了玉器、玉件就更美,美得透骨,美得抓人的魂。可老爹不让他看,更讨厌他在琢玉时问东问西,特别是涉及祖宗的问题。

  经历过老爹一次次的瞪眼、发脾气,甚至抡起木棒之后,佟一琮索性不再问了,反正问了也是白问,佟瑞国根本不会给他答案,也许佟瑞国压根儿就不知道答案。

  老爹佟瑞国只迷两样:一迷琢玉,只琢岫玉;二迷安玉尘,他的老婆,佟一琮的老娘。

  关于祖宗问题,佟一琮如果再问,轻者惹来一顿骂,重者惹来一顿打。他聪明,才不捅那马蜂窝呢,爱谁谁,爱哪儿来哪儿来,哪儿来不一样?哪儿来也是在岫岩生岫岩长的,填表的时候,写上籍贯辽宁鞍山岫岩就可以了,谁会去查祖宗十八代呢?再说了,哪儿能比岫岩好呢?

  没读大学以前,准确地说,没正式走出大山以前,佟一琮觉得岫岩哪儿都好,山好水好人也好。春天的青山碧水、柳绿花红,冬天的白雪映日、苍山雄阔,各时有各时的景色,各处有各处的特点。人也纯粹朴实,与人相处,个儿顶个儿都是掏心掏肝,不藏半分心机。

  那个时候,佟一琮想,到哪里找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好的人呢?岫岩多好啊,还找什么桃花源?这不就是现实版的桃花源吗?

  当然,在他心里最好的还是岫玉,不管是普通岫玉、多彩花玉,还是带着石头外皮的河磨玉、绿白相间极似翡翠的甲翠,没有一样不招他喜爱。岫玉里,做了一辈子玉匠的老爹最喜欢的是河磨玉,河磨玉外表或者灰白,或者黄褐,或者褚红,内里的玉肉细嫩润滑。佟一琮最喜欢的是花玉,花玉色彩斑斓艳丽,颜色变化多端,这些特点是别的玉石没有的,是最能考验玉雕师造诣和灵活性的上等玉雕材料。

  上了大学,从大山里出去之后,佟一琮的想法变了。他终于懂得小时候学会的那些成语,诸如“井底之蛙”“孤陋寡闻”之类的意思,外面的世界光怪陆离、五光十色,机会多,平台大,有数不尽的发展机会。

  岫岩太封闭,不仅缺少一条当时还没有的高速公路,最封闭的还是根深蒂固不愿意改变的思想。思想大了,格局大了,天地才能大,岫岩才能出去,宝贝岫玉才能出去,才能像维密天使一样吸引全世界的眼球,引领全世界的时尚。

  想到这点,佟一琮便耿耿于怀,一脸的愤愤不平,就像自己看中的姑娘,要多水灵有多水灵,要多漂亮有多漂亮,可愣是有人说这姑娘是村姑,没见过世面,又土气又俗气!他不愿意听到别人拿村姑来形容岫玉,岫玉好着呢,距今七千到五千年前的红山文化就用上了岫玉,红山文化出土的玉龙,就是用河磨玉做成的,造型夸张、奇特,兼具写实与抽象手法,同时又有着无法言说的神秘感。岫玉就是缺少一个更大的平台展现自身的价值。

  这就好比听过的一句话:位置决定价值。同样的一个岫玉件,摆在岫岩的小档口和摆在大都市的奢侈品柜台里,价位何止相差百倍千倍!好东西就应该有好价值,但这个平台在哪里,怎么能实现价值的最大化,对于当时的佟一琮来说,只是一个不明确的模糊念头,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念想。

  不过,佟一琮心里认定一件事:得让别人认可他也认可的事,这样才能真正体现出岫玉的价值。至于这个“别人”是谁,佟一琮也说不清楚,是买玉的人、做玉的人,还是将来把岫玉真正推广出去的人?

  辽宁岫岩素有“八山半水一分田”之称。佟一琮打记事起就听人念叨这句话,上高中时他在心里画了个问号,另外半分是什么?答案是:半分道路和庄园。

  占了八分的山是岫岩人的衣食父母,山多就有宝贝,宝贝换来柴米油盐,换来数起来哗哗响的人民币。别处山里常有的宝贝,岫岩的山里都有,蘑菇、核桃、榛子、松子和林蛙……样样都不少。别的山里没有的宝贝,岫岩也有,那就是岫玉。

  岫玉有名,列为全国四大名玉之一。

  玉有灵性,古来就有种种的传说。人们说出各种吉祥话也都要带上“玉”字,像什么“琼浆玉液”“冰清玉洁”“如花似玉”“亭亭玉立”“金童玉女”等,就连夸奖小伙子帅气,都要讲上一句“玉树临风”,夸小姑娘则会说上一句“小家碧玉”。可见玉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之高。

  在岫岩,上了年纪的老人说,让孩子们玩玉,是为了沾沾那份天地之气、那份灵秀之气,人是浊物,可玉通灵,沾了灵气,孩子们聪明。

  在岫岩,别人家的孩子玩玉,爹妈都由着他们的性子,爱怎么玩就怎么玩,玩出花样来是本事,是能耐。岫岩的孩子哪有不玩玉的,不玩玉的孩子还是岫岩的孩子吗?在岫岩,十几岁的玉雕徒弟到处都是。

  可到了佟一琮这儿就变了。只要佟一琮的手沾上了玉,佟瑞国立即眼睛一瞪,眉毛耸立,也不说为啥不行,只是怒气冲冲地扔出三个字:“不许碰!”

  佟一琮第一回听见没当回事,挨了顿揍;第二回听见,也没当回事,又挨了顿揍;第三回听见老爹怒气冲冲地吼,吓得七魂没了三魂,浑身打战。佟瑞国对儿子是真骂真打,只要是随手能抄起的家伙,逮着什么都会落到佟一琮身上,不管脑袋还是屁股,挨上了就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佟瑞国的火暴脾气,除了老婆安玉尘,没人压得住。

  佟一琮觉得老娘安玉尘是全世界最俊的女人。要说哪儿俊,他还真说不清楚,就觉得老娘和别的女人不一样,那双眼睛里像是汪着山泉水,清得能照见人心。而且老娘心灵手巧,别人家孩子穿上什么新衣裳,只要让安玉尘瞧见了,没几天,高仿版的衣服就穿在了佟一琪、佟一琮姐弟俩身上。对了,还有干妹穆小让身上。虽说穆小让是干妹,可在佟一琮的心里,和亲妹差不多。他总是让着她,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小丫头。而老娘也把她当成了自家的成员,那份宠爱比亲生儿女更甚。

  从小,佟一琮和姐姐佟一琪的穿着在同学中就是最好的。佟一琮对这事不是特别在意,男孩子嘛,最在意的永远是玩,或者吃。女孩子就不同了,佟一琪可是要炫耀显摆一番的。每每穿了件新衣服,她准会把那两只羊角辫梳得高高的,像要翘到天上去。佟一琪长大后更爱美了,看到漂亮衣裳就挪不动步,看到化妆品和漂亮首饰也挪不动步。

  佟瑞国说就是安玉尘给穿出来的,给惯出来的。

  安玉尘说:“哪有女人不爱美的,我姑娘就应该漂亮。”

  佟一琮觉得姐姐佟一琪很爱美,站在人群里挺招风的。可她和老娘一比就逊色多了,单是那点火就着的性子,就能要了人命。但是,老姐居然遇到了韩风那样惯着她的男人。可见,这世间的人也好,物也好,都是一物降一物,有着定数。自小到大,能降住他的人多了,老爹、老娘、老姐,还有小不点儿丫头穆小让,他家的“编外”成员。

  佟一琮认为,老娘最让人赞赏的是性子,不温不火、不急不缓,就按着自己的节奏走。再急再恼的事,到了安玉尘这里,也像石子投进了深湖,至多瞧见眉毛蹙到一起,没人见过安玉尘发脾气。

  佟一琮小时候以为老娘没脾气,不会生气,年龄稍大点儿,他看明白了,老娘不是不生气,是生气时和别人不一样。

  安玉尘生气了,那双原本圆溜溜的眼睛会弯成月牙,笑眯眯地看着人,别人都以为她在笑,实际上她是在生气。她生气显露在说话的语气语调上,脸上笑着,语气语调却是凉的、冰的、寒的,嗖嗖地冒凉气,直接把人拉进北方的寒冬腊月。佟瑞国最怕安玉尘的眼睛弯成月牙,一看见那样的眼风,他的火气瞬间被灭掉。只要安玉尘在,佟一琮即使玩不着玉石,但肯定也挨不着打。

  对于佟一琮玩玉这件事,安玉尘的态度是由着佟一琮的性子。这一点,她和岫岩其他家长对孩子玩玉的态度并没有差别。佟一琮甚至能从老娘的眼神里发现一丝丝鼓励的意味,虽然老娘表现出来的并不明显。

  佟瑞国的态度截然相反。佟一琮玩玉如果被佟瑞国发现,就只有一个字——打。往死里打!

  可是,小孩子的记性哪有那么好?看到别人玩玉,佟一琮心痒手痒,踮着小脚削尖了脑瓜往前凑,说来也怪,只要是看着玉,摸着玉,他就觉得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用时髦的话说就是幸福感爆棚,用东北话说是“浑身舒坦”。

  这种幸福感通常会在佟瑞国那里被硬生生地截断。佟瑞国只要发现佟一琮亲近玉,便会劈头盖脸地一顿胖揍,丝毫不给他申辩的机会。

  佟一琮小时候梗着脖子,愤怒地问:“为什么别人可以玩玉,我不能玩?凭什么?”

  佟瑞国也不讲道理,硬生生道:“就凭我是你老子!”

  渐渐地,佟一琮懂了,“凭什么”这三个字就不是儿子问爹的话。在佟家,当爹的说啥,就得是啥。大家长的权威,谁敢藐视?

  不让玩玉,佟一琮也有自己的玩法,反正他不会让自己的小日子过得像白开水一样无色无味。小孩子哪里有闲得住的,总得让身子忙着,手脚忙着,才有意思。

  佟一琮喜欢看画,不管是美术课本上的画、书上的插图,还是年画、小人儿书,他都愿意看,看了就在心里琢磨,哪儿画得好,要是自己画怎么去画,怎么画更好看。他也确实有点画画的天赋。但凡是他见了的东西,三下两下就能描出个样来,活灵活现的,家里的猫狗鸡鸭都被他画到了纸上。

  因为画画,佟一琮也挨过打。那次,他在家里的白墙上胡乱涂鸦,还美其名曰“抽象派艺术创作”,整面墙很快就布满了彩色粉笔的痕迹。

  佟瑞国发现时,他已经画了一整面墙。佟瑞国抄起一根木棒,追着佟一琮满院子飞跑。父子俩一个前一个后,一个叫着“爹要打死我啦,快来救命啊”,一个骂着“小兔崽子,看我今天不打折你的腿”……

  可能因为挨了棒子。过了一阵子,佟一琮的注意力又转移了。他迷上了跟邻居王太奶学剪纸,每天一得空,他就往邻居王太奶家钻,缠着人家教他剪纸。王太奶是岫岩剪纸的高人,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传人。

  王太奶并不愿意教他,说:“小伙子学这个干啥?这是丫头爱学的玩意儿。”

  他说:“王太奶,你教我呗。我可喜欢了呢!”

  王太奶说:“不行,我得忙活呢,鸡鸭还没喂呢!”

  他说:“我帮你喂,你教我就行。”

  王太奶被他逗得哭笑不得,说道:“你这一根筋的劲儿随谁呢?”说完,她开始手把手地教他。一来二去,他便也学会了。只是,他剪出来的不如王太奶剪出来的那样精细,王太奶剪出来的蝴蝶翅膀颤巍巍的,像要飞起来似的。

  佟一琮还自学了二胡,这是受家里的影响。老爹喜欢拉,老娘喜欢听,听多了看多了,他就也试着拉,慢慢地也就学会了,《凤阳花鼓》《摘椒》《赛马》他都爱拉。有时候听到了流行歌曲,他嘴巴里哼哼着,便用二胡拉出了曲调。他拉二胡不讲什么指法,凭的是感觉,如果觉得走了音,就继续找,找来找去,音就对了,也算是无师自通了。

  佟一琮喜欢上学,学校里小伙伴多。可是他不爱读课本,他总觉得课本太没劲儿了,好像就是为了拿个高分才学的,“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多么无奈的现实。分数真的是他的命根,如果拿到高分,老爹喜笑颜开,褶子里都是笑容;如果没考好,肯定会挨打。为了少挨打,他就尽量拿高分。

  他爱读闲书。闲书总比课本有意思得多。他把那些好词好句记在本子上,读到高中时,小本子攒了一纸箱。图书馆闲书多,没事的时候,佟一琮一坐就是一天,逮到什么读什么。反正只要不是课本,他都有兴趣读。岫岩图书馆的老馆长跟他特熟,每次见到他都喜欢得不得了,不停地说着“孺子可教也”。

  佟一琮最喜欢的,当然还是玉石,他常想:要是让我玩玉石,画画、剪纸、二胡什么的,我都不玩了。

  不过,一个月里,有两天是例外。在这两天里,他就算玩了玉石,也不会挨打。这是佟一琮发现的一个秘密。

  每月的农历初一、十五两天,老娘安玉尘都会突然不见了踪影,而每到这时,佟瑞国就会没着没落的,不停地拉二胡。这样的日子他只拉两首曲子:《二泉映月》和《长相思》。二胡声一响起,弄得佟家上下悲悲惨惨、凄凄切切,连院子里的鸡鸭鹅都跟着发蔫儿。

  事后,他问老娘干啥去了。

  安玉尘只说是去姥姥家了。

  佟一琮从小就没见过姥姥家的亲人。姥姥家在哪儿?老娘的亲人都什么样?佟一琮一无所知,在他看来,这是佟家最大的秘密。关于这事,他问过奶奶、老爹、老娘和姐姐佟一琪,甚至问过邻居家牙齿都掉光了的王太奶。没有人能给他答案。老娘的身世是个谜,姥姥家是个谜,一个他永远也解不开的谜。

  不过谜没解开不要紧,至少,每个月里的那两天佟一琮都可以漫山遍野地看玉石,走进河沟里摸玉石,或者干脆到玉石摊子看制作后的玉器成品。那是他最快活的时光。

  那些摆弄玉石的老人都认识佟一琮,也知道他爹不让他玩玉,见了就会逗他:“佟一琮,今天来玩了?不怕你爹打你了?”

  佟一琮眼睛盯着玉,头也不抬地答:“今天没人管!”

  有时看得上瘾,第二天,他又悄悄地去了玉石摊子,看看谁家又做出了什么新鲜的小玩意儿。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招来了佟瑞国的一顿打。

  挨打不是光彩的事,出了大山,佟一琮没和别人说过,他本身就不是个多话的人,这个性格,随了老娘安玉尘。

  但凡事都有个例外,他还是讲给了一个外人,那人就是程小瑜。

  那年,佟一琮二十三岁,读大四。地点是岫岩的小河沟,沟里的水是温泉水,清澈温和,水下的石头滑溜溜的。佟一琮猜测,说不准那里面就有上好的河磨玉。

  那是他从男孩儿变为男人的第一次,他清楚程小瑜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但他不清楚自己是程小瑜的第几个男人。曾经,他为这事耿耿于怀,后来心思就淡了,第几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程小瑜是他佟一琮的女人,心和身都系在他佟一琮身上。

  程小瑜是佟一琮的大学同班同学,班花、系花、校花。

  程小瑜漂亮,和一个叫冰冰的影视明星长得特像,虽然没有那种强大的气场,小清新却可以打出一百分。特别是她的皮肤,白里透粉,用“艳若桃花”来形容绝对不过分。用邻居王太奶的话说,小脸蛋掐一把能冒浆。如果非要挑出不足,也就是个头了。程小瑜属于娇小玲珑型的,身高不到一米六,从外表看,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一颦一笑间露出的都是娇羞。佟一琮最清楚,那绝对是蒙人的假象,这个女人骨子里写着野和媚,可那野和媚谁能看得到呢?也只有他佟一琮。想到这儿,他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上去。幸福啊,不光是猫吃鱼,狗吃骨头,还有你喜欢的那个女人正巧也死心塌地地喜欢着你,能变着花样地气你,又能变着花样地哄你,让你的那颗小心脏又疼又痒,扑腾腾地乱蹦乱跳,软软的身子挨过来让你酥到骨头里。

  大学开学第一天,佟一琮就瞄上了程小瑜,他的瞄是偷瞄,看上一眼,心能怦怦乱跳半天。程小瑜冲他微微一笑,佟一琮的魂就飞上了天,觉得血液流动的速度比高铁动车还要快。末了才发现,人家程小瑜的笑是给别人的,他那颗情窦初开的青涩小心脏像被人从云彩上摔到了地下,还要踩上两脚,拧巴几下。

  不光是佟一琮一个人是这种状态,班上、系上、学校里的男生们都知道程小瑜,追着绕着往她身边凑,盼着能得到她的一点点垂青。忽喜忽悲、忽冷忽热、忽近忽远,是程小瑜送给男生们的日常礼物。

  佟一琮知道,在若干的追求者当中,自己并没有什么优势。要论家庭条件,自己是正宗农字号子弟,班里、系里的富二代、官二代比比皆是;要论个人条件,佟一琮只能算是中等,一米七八的个头,黑皮肤,程小瑜身边,玉树临风者大有人在,小鲜肉成排成团;若论才气,明里暗里写给程小瑜的信和纸条,雪花一样地飞来飞去,女生宿舍楼下,卖弄诗文者不止一例两例。

  追女孩子这事,就像各地的招商引资口号一样,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没有优势创造优势也要上。佟一琮的优势就在于他的厚脸皮,厚脸皮是他的自嘲,是比较难听的说法,好听的说法是执着、坚持,是“铁杵磨成针”的毅力。

  程小瑜从大一开始就没断过男朋友,那些男朋友的使用期通常是三个月,最短的只有两个星期。但无论程小瑜的男朋友是谁,佟一琮都一直以哥们儿自居,不离不弃地陪在程小瑜身边。

  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个备胎。可他自己觉得,备胎怎么了?备胎有备胎的机会。爱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事,我爱就成了,碍着别人什么事了。我备胎,我乐意!

  事实上,他也有自己的小狡猾,只有以哥们儿的角度走近,才能和程小瑜保持最长久的关系,才能最深入详细地了解程小瑜,才能有机会让自己一举获胜。

  果然,几年下来,程小瑜的男友走马灯一样换了一个又一个。铁杆儿哥们儿佟一琮却始终待在程小瑜身边,成为不变的护花使者。程小瑜在班里、系里、校里的女性朋友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大多数女生对程小瑜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看向她的眼神都不太友善,送给她的笑容里也隐藏着敌意。程小瑜不理会那些眼神和敌意,照样我行我素。其实,她这样并没有错,人本来就应该为自己活着,而不是活在他人的评价和眼光里。

  这样一来,佟一琮这个哥们儿更显出珍贵。程小瑜渐渐地习惯了生活中有佟一琮,习惯了佟一琮静悄悄的陪伴。她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事,桩桩件件都讲给佟一琮,让他帮着分析,帮着拿主意。佟一琮也不小气,从男生的角度一一分析,逐个破解,每当他的主意得到程小瑜的认可,程小瑜都会猛地一拍他的肩膀:“虫虫,我太佩服我自己了,竟然能交下你这样的好哥们儿!”“虫虫”是程小瑜给佟一琮起的绰号,倒是和他的名字谐音。

  程小瑜问过佟一琮,“琮”是啥意思?佟一琮告诉她,琮是一种内圆外方的筒形玉石,是古时候的礼器之一。

  程小瑜说:“那不就是敬天的东西吗?一琮……这名字看上去平常,意义倒不小呢!玉琮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汉代还是唐代?”

  佟一琮说:“最早的玉琮见于安徽潜山薛家岗第三期文化,考古学家说是五千多年前的。照片在网络上能找到,号称玉琮王。”

  程小瑜说:“那我叫你玉琮?”

  佟一琮说:“别,你还是叫我虫虫吧,我喜欢听你这样叫。”他把这个绰号看成程小瑜对他的昵称。不,是爱称。

  程小瑜说:“我是小鱼,你是虫虫,看来,你注定是我的食物啦!”

  佟一琮笑着,也不反驳,因为他知道,自己确实是让程小瑜吃定了。

  有一次,微醉的程小瑜兴奋之情难以自控,抱过佟一琮的脑袋,在他的额头上狠狠地亲了一下。那一下之后,佟一琮三天没洗脸!还有一次,佟一琮在新年晚会上表演了一首二胡连奏,班里顿时掌声雷动,程小瑜和全班的女生一起每人给了佟一琮一个拥抱。除此之外,两人在肢体上还真没有太多的亲密接触。

  佟一琮亲眼见证了程小瑜数次的恋爱和分手。在渐渐深入的接触中,他慢慢发现了程小瑜表面傲气下的那份脆弱,发现了在看似游戏的恋爱中,程小瑜其实并没有向任何人真正敞开过心扉。一个自小父母分离,在爷爷奶奶的娇惯宠爱下长大的女孩儿,自傲下隐藏着不愿意让人发现和触碰的自卑。他对程小瑜的感情从最初单纯的喜欢变得复杂,怜惜和疼爱夹在其中。

  隐隐地,他有种预感,总有一天,程小瑜会成为他的女朋友,不,是成为他的女人!

  那天,雪后初晴,宿舍的哥们儿都出去了,难得清净,佟一琮手里握着那个黄白老玉制作的手把件,望向窗外。

  窗外,前几天被白雪覆盖的地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渐露本色。他心生感慨,这世间还有比阳光和温暖更强大的力量吗?当阳光普照之时,温暖会融化所有的冰冻,哪怕那冰冻藏在最阴冷的角落里。即使程小瑜是块冰,他佟一琮也要用温暖将她慢慢融化,让她化成水,还要慢慢给她加热,热得烫人。

  大四上学期结束时,程小瑜和一个富二代男朋友分手了。甩开前男友的手,程小瑜直接拉住了佟一琮的手,一脸得意地离开,后脑勺上写着“姑奶奶不在乎”!

  到了没人的地方,她扑进佟一琮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那天,佟一琮和程小瑜谈了几个小时,从小饭馆转移到咖啡厅,最后到了公园的小角落,从下午3点到半夜11点多。还差五分钟又是新的一天了,程小瑜眼泪汪汪地说:“虫虫,我决定了,还是你来做我男朋友吧!”

  当时风很大,月色朦胧,并不是个确定恋爱关系的好天气。在佟一琮的梦想中,这样的时刻,天气应该是晴朗的,最好再有点儿桃花绿叶之类的,或者有洒着清辉的月亮。不过,天气是不是适合并没有关系,重要的是,关系确定了,梦想成真了,备胎终于转正了!

  佟一琮轻轻咬了下自己的舌尖,疼。

  确定不是做梦,他鼓足了勇气,左手慢慢地抚上了程小瑜的香肩,右手从程小瑜的细腰上一厘米一厘米地往下滑。刚刚被自己牙齿咬过的舌头也没闲着,径直撬开了程小瑜的香唇。程小瑜没有佟一琮想象中的那样半推半就,反而极力迎合。这给了佟一琮莫大的鼓励,手、唇一起用力,弄得程小瑜娇喘连连。这是佟一琮第一次听到程小瑜发出这种声音,霎时脑子发酥、身子发胀,抚在程小瑜身上的两只手更加有感觉。

  可怕的事就在这时发生了,程小瑜含住了佟一琮的耳垂,舌尖像蛇一般探进了他的耳朵里。呼吸轻柔,吻得佟一琮酥酥痒痒的,他霎时觉得天旋地转,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幸好怀里紧紧抱着程小瑜,才站住了。

  程小瑜先是一愣,接着咯咯地笑了起来,停不住地花枝乱颤。好一会儿才止住,别有意味地问:“虫虫,这是……你的初吻?”

  当时是半夜,程小瑜看不清佟一琮的脸色,要不然,一定会看到他一脸的窘相。事实上,那确实是佟一琮的初吻。面对程小瑜的突然打住,佟一琮后悔,盼了几年才盼来美人入怀,怎么这么没出息,哆嗦什么呀?

  程小瑜情绪转变得特别快,说道:“我们回去吧!再晚宿管那个老修女又要骂人了。”

  佟一琮没回答,一把拽过程小瑜,狠狠地堵住了程小瑜的唇,像是要把亏了几年的吻一起补上。

  窗户纸一捅破,佟一琮和程小瑜就像两块橡皮膏,天天粘在一起。不过,两人的亲昵也仅限于亲吻拥抱。佟一琮心里惦记着再进一步,可每到关键时刻,程小瑜就会叫“咔”。她这样做,反而让佟一琮安心,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真实的程小瑜和别人嘴里的程小瑜是不同的两个人,表面随意,实际上,她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无人可以例外,这何尝不值得赞赏呢?

  毕业前,佟一琮正儿八经地把程小瑜请到了西餐厅,拿出大半个月的生活费,两人一人来了一份剔骨牛排,外加两杯咖啡,一份蔬菜水果沙拉,两份小点心。这样的伙食标准对当时的佟一琮来说是一份不小的支出,可他觉得值得,他只是想给程小瑜一份美好的毕业纪念。

  果然,程小瑜懂得他的心意。两人边吃边聊,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她,她的眼睛也一直看着他。两颗年轻的心,装的全是对方,完全忽略了身边的一切。世界就是对方,对方就是世界。

  程小瑜吃完最后一口牛排,突然掉下了眼泪,说:“虫虫,你是个用心的好男人,我真感动……谢谢你大学这几年一直陪着我。”

  佟一琮伸手擦掉程小瑜脸上的泪水,他见不得女人掉眼泪,特别是自己喜欢的女人,见到了,心里疼得能拧出水。他本来是想让她开心的,怎么能让她掉眼泪呢!他愿意她笑,微笑、大笑、坏坏的笑,哪一样都是那么美、那么好。

  佟一琮说:“小瑜,不哭,下个月,我带你到岫岩见我父母吧!”

  佟一琮没敢提去见程小瑜的父母,程小瑜的爹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把她扔给了爷爷奶奶,除了给她拿些钱,一直对她不闻不问。程小瑜跟佟一琮讲过,将来的婚姻她要自己做主。可佟一琮知道,自己这边不行,还得请示爹妈。而且,他觉得只有这样做了,才能显示出自己的认真和真诚。他对程小瑜是认真的、走心的,他盼望着她成为他的妻子,领到大红的结婚证书,“程小瑜”这三个字可以和他写在一个户口簿上。

  程小瑜站起身,坐到佟一琮身边,趴在他的怀里抽泣起来,说:“虫虫,你对我真好,我就知道没选错人。”

  两人商量之后,便有了程小瑜的第一次岫岩之行。

  和岫岩越接近,程小瑜的心情越忐忑,情绪也越来越焦躁不安。动车上,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蹙着的眉、不停敲动的手指、不停变换的坐姿,都让她的紧张显露无遗。准媳妇儿见公婆大概都是这样的状态吧,至少在中国的领土上,都是一样的情况。

  佟一琮安慰道:“别紧张,就当旅行了,就当绿色山村几日游了。游完了,咱就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程小瑜这才笑了。可笑过之后,紧张仍在继续。

  事实上,佟一琮的心里压根儿就没底。他不知道,父母对这个未来的儿媳妇儿会是什么样的态度,程小瑜对自己的家又会是什么样的态度。虽说婚姻自主,但又有几个人能够忽视父母的意见呢?现代的年轻人,都陷在一个循环里,没对象时被催婚,有了对象各种挑剔,终于不挑了,可能还会有各种状况出现。走进婚姻前,像取经一样,历经种种磨难。婚姻后,究竟能过成什么样,也是一个未知数,闪婚闪离绝对算不上什么新闻了,这样的例子在身边比比皆是。他们的岫岩之行能顺利吗?程小瑜这个漂亮媳妇儿能入得了传统父母的法眼吗?程小瑜能接受他在深山里的家吗?他们的以后,会幸福吗?……

  佟一琮的家人对于程小瑜到来的态度让佟一琮一阵喜一阵惊。

  佟瑞国对程小瑜的到来非常欢迎,把带有岫岩特色的菜肴一一端了上来。铜火锅、羊汤、山鸡炖山菇、干煸蛾蛹、薄栎叶饼、山野菜等,弄了满满一桌子。程小瑜并没有第一次上门的拘谨,表现得落落大方、彬彬有礼,一个劲儿地夸奖菜好吃,脸上全是笑容。

  安玉尘也显得热情,但话少,比平时还少。

  佟一琮看了老娘的样子,心里没底,悄悄问道:“妈,你看咋样?”

  安玉尘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佟一琮心里咯噔一下,完了,指定没好话。佟一琮、佟一琪、佟瑞国都怕安玉尘把眼睛弯成月牙,看似在笑,实际上指定是另有说法。但安玉尘却说:“挺好。”佟一琮的心顿时放下了,悄悄地在心里说了句“妈呀,吓死我了”。抬眼一看,安玉尘的眼睛更弯了,从初十的月亮变成了初三的月亮,接着叹了口气:“儿子,你没想过小让?小让从小就跟你好,你也事事让着她。”

  佟一琮说:“小让是个小屁孩儿,和我亲妹妹一样。我和小让……不可能。老娘可不能乱点鸳鸯谱。”

  老娘说:“小让是个小屁孩儿,是你的跟屁虫。可她也是你的开心果啊!”

  佟一琮说:“开心果也是个臭丫头,她呀,还是留着给您当闺女吧!”

  老娘说:“儿子,我总觉得,这个小瑜和你不是一路人,你俩性子不一样。”

  佟一琮说:“那不正好互补了吗?是最佳搭档。”

  老娘说:“适合搭档的,可不一定适合做夫妻。”

  佟一琮说:“老娘,您不是说婚姻自主吗?”

  老娘不言语了。

  佟一琮转过头问老姐佟一琪:“姐,咋样?俏不?”

  佟一琪冷眼一瞥:“俏?一眼就看出妖来了,像妖精!”

  佟一琮没好气道:“你才妖精呢!瞧瞧韩风让你迷的,都找不着北了。就你那臭脾气,也不知道他看上你哪儿了。”

  佟一琪翻了个白眼:“我哪儿都不好,可他乐意呀,他就愿意拿我当小祖宗供着,气死你!”

  佟一琮说:“程小瑜是妖精,我也乐意!”

  姐弟俩在一起没有不吵的时候,佟一琮早已习惯了老姐的冷嘲热讽,在他老姐的眼里,他身上就没有优点,他的东西没有一样入得了眼,他的女人,自然也入不了眼。

  不过,老姐怎么说佟一琮都不介意,不生气。他太了解老姐的性子了。佟一琪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程小瑜妖里妖气,饭桌上挨着样地给程小瑜夹菜,愣是把她碗里的饭菜堆成了座小山。佟一琮在一边偷偷地笑,知道老姐还是向着自己的,她还是那个自己挨了欺负能拔刀相助、抡起板砖撵得几个小子疯跑的老姐。

  出人意料的是,向来对佟一琮持反对意见的佟瑞国,竟然也对程小瑜赞不绝口。背地里,他拉过佟一琮,道:“儿子,这回眼睛长得挺正。这姑娘,好,看着就有福相。商量商量,适当的时候,就把结婚的事给定了。结婚之后,你俩就到外面闯荡去,闯出一方天地,将来老爹老娘也跟着你们到外面长长见识。”

  佟一琮嘿嘿直乐,心说老爹性子太急了,这可是程小瑜第一次来佟家!

  来到岫岩的第二天,佟一琮带程小瑜到外面转,美其名曰:绿色山城一日游。

  佟一琮说:“得空了,我再带着你去鞍山,鞍山的千朵莲花山、二一九公园,还有温泉,都是顶好的去处,咱先看岫岩。”

  岫岩有山有水有风景,最有看头的还是玉石市场。

  在佟一琮读大学的几年里,岫岩的玉石市场已经从露天摆摊变成入室进厅,他知道程小瑜喜欢热闹,光是那些小玉件就够她看的了。去的路上,佟一琮给程小瑜讲岫玉、玉石王等一系列精灵古怪的传说,讲得神采飞扬。

  程小瑜说:“虫虫,除了岫玉,没发现什么东西能让你这样专注。”

  佟一琮一脸坏笑道:“谁说的?还有你呢!”

  程小瑜扬起了拳头,那场景和电影里的一样,特恶俗,特玛丽苏,可佟一琮觉得特美,美得他脸上全是藏不住的笑。

  岫岩的玉石市场有些年头了,清朝末年,民国初期,岫岩就有了由琢玉作坊和玉铺组成的玉石街。关于那段历史,佟一琮小时候听爷爷讲过。那时的玉石街都是前店后厂的作坊,可也是卧虎藏龙的地界。当年的长兴玉、兴记、德聚兴等八家玉铺是关东有名的“岫玉八大家”。

  虽然被称作“八大家”,但当时雕刻的多是些小物件,像烟嘴、镯子之类的,只有极少的几家能做些中型的人物、花鸟、走兽摆件。这倒不是匠人们的技艺不行,而是雕玉的工具和现在相比差太多了。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玉石街消失了。直到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岫岩县城汽车站前有了玉石早市一条街,早上五六点钟开市,8点钟左右闭市,经营时间虽然只有两三个小时,倒也红红火火。

  县城的两个市场是佟一琮读大学时才建起来的,规模较大,管理规范。一个是1992年建的荷花玉石市场,销售中低档玉件;一个是1993年建的玉都玉石市场,销售的是高档玉石。

  已经在外面读书的佟一琮知道,与同样靠原料占领市场的云南瑞丽玉石市场、云南滕冲玉石市场,还有靠雕刻加工取胜的揭阳玉石专业市场、平阳玉石专业市场、镇平玉石专业市场相比,岫岩的玉石市场无论在市场规模、所处地位,还是发展现状上,都稍稍差了一截。

  那时,他还不懂得经济学,若是懂了,可能会有更深一层的理解和观点。知识和眼界会局限视野的广度和深度,这是谁都无力反驳的事实。商业就是布局,这和下围棋是一样的道理。先天的布局不足,需要后天的不断弥补。岫玉在商业社会里,当然也要布局,这是一门技术。

  关于玉石平台这个念头,时不时地会在他的心里泛起。

  这两个市场离佟一琮家不远,两人边走边说话,本来手拉着手,佟一琮看到熟人,离得老远就把程小瑜的手给松开了,本来就黑的一张脸变成黑红色。熟人过去了,佟一琮瞧瞧程小瑜的脸色,仍旧挂着笑,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再伸手拉住程小瑜,程小瑜轻轻地挣了一下,像是有些嗔怪,只是一挣,便又让他握在了掌心。

  荷花玉石市场里经营的多是小玉件,来来往往全是人,年轻人走得快,风风火火,看货谈价,拿货闪人。也有些上了年纪的人,走路慢悠悠的,见到了喜欢的宝贝,从衣兜里取出手电筒和放大镜仔细地欣赏。

  程小瑜第一次到玉石市场,看到各种各样的玉石摆件、玉石首饰,眼睛瞬间不够用了,从这处跳到那处,又从那处闪到另一处。她使劲儿拽着佟一琮的手,兴奋地说:“虫虫,怎么有这么多的宝贝呀,太漂亮了!你怎么不早跟我讲啊,早讲我大一就跟你来了。岫玉好美啊,我要戴岫玉的首饰,手镯、耳环、胸坠、项链……我全要!”

  佟一琮说:“谁说我没讲过,是你没上心。我不是说过嘛,中国四大名玉,**的和田玉、辽宁岫岩的岫玉、河南南阳的独山玉和陕西西安的蓝田玉,各领风骚。咱班上同学都知道我家这儿产岫玉,我以前还送过你一个玉观音呢,我给别人的都是普通岫玉,给你选的是上好的黄白老玉,那可是透闪石!”

  “你当时怎么不说?我都没当好东西,回去我再好好找找,戴在身上,片刻不离。”程小瑜不懂什么是黄白老玉,但知道佟一琮给她的一定是最好的。她脑子转得快,行动更快,也不管玉石市场里有多少人瞧着,对着佟一琮的脸颊亲了一下,佟一琮弄了个满脸红,生怕这一幕被谁看了去。佟家几代人都是玉匠,这里认识他的人太多了,两人之间亲密的举动绝对不能现场直播。

  程小瑜走到一个摊位前停了下来,拿起摆在上面的一堆玉镯中的一只,问:“这个多少钱?”

  没等摊主回答,佟一琮就拽走了程小瑜。

  程小瑜觉得莫名其妙,嘟囔着:“你让我看看,这回我不让你送,我自己送自己还不行吗?那么好看的玉镯,我好喜欢。”

  佟一琮停下来,两手握着程小瑜的小手,哭笑不得。

  “小瑜,你根本不明白,那些玉镯是岫玉中质地最差、做工最粗的玉镯。那都是糊弄不懂行的,都是残次品。”

  程小瑜的脸立刻红了,小声嘟囔着:“人家不是不懂嘛,人家看什么都好看,你也不给人家讲一讲……都怪你!”

  佟一琮指着远处一位拿着手电筒、放大镜的老爷子,说:“行啦,都怪我!姑奶奶,别撒娇了……看到没?那才是真正的行家。”

  程小瑜的目光中写着质疑。

  佟一琮解释道:“只有真正的买家才会那么仔细地看玉、验玉,寻找真正的好玉。选玉的学问大着呢,不是谁拿着放大镜、手电筒都能看出来的。颜色、透明度、水头、质地、净度都得细看,无绺、无絮、无裂、无杂质的才是好玉。”

  程小瑜显然对佟一琮的讲解没有多少兴趣,眼睛盯着四处的玉件,目光跳来闪去,很少停留。

  佟一琮对程小瑜格外细心,看出程小瑜盯着的玉件多是些花哨粗制的作品,没有什么上乘之作。虽然从小受到老爹的限制,不许接触玉,但毕竟整天在玉石堆里泡着,耳濡目染也算略知一二。本来他是想借机讲一些这方面的知识给程小瑜的,毕竟岫岩人都懂玉,以后程小瑜是岫岩的媳妇儿,懂一点这方面的知识,和人家交流起来,也有话聊。回头瞧瞧程小瑜的表情,他不禁在心里摇了摇头,知道程小瑜只是看个热闹,再讲下去,反而会影响她的兴致,干脆闭上嘴巴。

  他更清楚,这事怪不得程小瑜,哪一个外乡人到了岫岩玉石市场的状态都和程小瑜差不多,毕竟不是从事这个行当的,也不是专门的玉石收藏家,看个热闹,图个乐呵,过个眼瘾,至多再买上几件作为纪念或是送给新亲旧友,买卖双方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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