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父和妈妈的孩子生了白血病，需要人捐骨髓。
她首先找到了我，在我面前跪下求我救她儿子。
在惨遭我拒绝后，她说：
“阿泽呢？他不会看他弟弟见死不救的，快让他救救你弟弟。”
许泽，是我的哥哥。
可是她不知道啊。
我的哥哥早就死了，就死在我跪下求她，被她扇了巴掌的那一年。
1.
我的妈妈很爱爸爸，爱到为了让他回家，刻意不让我和哥哥吃饭，还让我们在冬天洗冷水澡，直到发高烧。
爸爸也很爱我们兄妹，每到这个时候，就会赶回来照顾我们，给我们买一堆吃的用的。
可是有一天，他们离婚了。
爸爸为了同样离婚的白月光，选择净身出户，独自一人跑去了千里之外的城市。
那天，是一个大冬天。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并且隐隐有融化的趋势，让周围变得更加冰冷刺骨。
她把我和哥哥关在大门口，扒下了我们穿的棉衣棉裤，让我们在雪地里足足冻了三个小时。
后来，邻居发现了不对劲，叫了救护车，把已经模糊不清的我们送到了医院。
可直到我和哥哥的病好了，爸爸都没有回来。
那之后，妈妈似乎认了命，开始在家里酗酒。
酗酒完就拿着竹竿狠狠地打我们，然后发给爸爸看。
这样了日子持续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我们不知挨了多少打。
哥哥总是挡在我的面前，所以他挨的打比我更多，整个后背都是血淋淋的。
我边哭边给他上药，他摸着我的头，抹去我的眼泪，说：
“柠柠别哭，哥哥皮糙肉厚，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
妈妈打的每一下都是毫不留情的。
我的腿上也被打出了一条条长长的疤，可疼了。
突然有一天，妈妈很高兴。
她举着手机，说爸爸给她发信息了，爸爸还是对她有感情的。
即使那条信息是骂妈妈的一句“你真是个疯子”。
这句话，在他们离婚时我听过。
那时，他们正在决定两个孩子的归宿。
两人都不想要我和哥哥，彼此唇枪舌剑。
爸爸出去抽烟时，我抱着他曾经送给我的娃娃，问他为什么要和妈妈离婚。
他蹲下来，摸了摸我的头，说：
“你妈妈就是一个疯子，没人会想和她生活在一起的。”
那为什么你要把我和哥哥推给妈妈。
我张了张嘴，始终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
其实小孩子什么都懂。
他也并没有那样爱我们兄妹。
在这个家里，哥哥才是真正爱我的那个。
最后，他偷偷给我的衣服里塞了五百块钱，买断了我们的亲情。
那年，我12岁。
2.
爸爸回复妈妈信息的那天，她罕见的做了一大桌子菜。
有爸爸爱吃的红烧排骨，糯米鸡等。
但唯独没有我和哥哥爱吃的菜。
可我们还是很高兴，因为那天妈妈整天都是笑着的。
甚至我不小心打翻了一杯饮料，她也是笑着跟我说没关系，擦掉就好了。
这样良好的家庭氛围已经许久都没有过了。
但就在我们正要开始吃饭之际，她发现爸爸发了一个朋友圈。
那是他和白月光结婚的照片。
最终我们还是没有吃上那我们梦寐以求的美味的饭菜。
因为妈妈突然大发脾气，把桌上的菜都挥洒在地，顿时家里一片狼藉。
我紧紧的捂着嘴，跑到哥哥怀里，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更不敢哭。
因为我知道，只要我发出一点声音，她就会冲过来打我，把我当作她发泄的对象。
妈妈神色癫狂地进了屋子，边走边嘟囔，说“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真的不要我了”类似的话。
我们在角落蹲了许久，确保妈妈不会在出来之后，哥哥才拿起地上干净一些的饭菜，仔细确认过后才放到我手上，说：
“吃吧，吃饱了就去睡觉。”
第二天，妈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打扮地很漂亮，说自己要出去约会。
她开始夜不归宿，每次回来都会带着不同的男人。
听着隔壁房间奇怪的声音，我害怕极了，不敢睡觉。
每次到这个时候，哥哥就会坐在我的旁边，给我唱歌，让我安稳入眠。
后来妈妈带了一个叔叔回来，说以后他就是我们的新爸爸。
叔叔长得很英俊，和爸爸有一点像，但眼神总是在我身上瞟来瞟去，让人十分的不舒服。
有时也会对我动手动脚，都被我躲过了。
躲不过，我就咬他，把他的手咬得血淋淋，或者大声哭，引来哥哥和妈妈。
他们来了，叔叔就立马变了模样。
他尴尬地说：
“柠柠可能不喜欢我吧，见到我老哭，我还跟她说想给她买娃娃呢。”
你骗人！你从来没有说过！
我想拆穿她的谎言，可妈妈早就打断了我正要说的话。
“孩子还小，怕生，时间长了就好了。”
她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不敢再说，哥哥把我揽在他身后，我便轻轻抓住他的衣角。
其实很多时候，妈妈已经开始变得正常。
她不再打我们，会对着我们笑，给我们做我们喜欢吃的饭菜，就好像爸爸没有和她离婚时那样。
时间过得很快，哥哥上了重点高中，而高中必须住校。
去学校前的那一个晚上，他到我的房间里，严肃的跟我说：
“如果叔叔要对你做不好的事情，你就踢他，像哥哥教过你那样，然后到学校里来找我，好不好？”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发现了。
那妈妈是不是也发现了呢？
可她和叔叔的感情依旧是那么好。
开学的第一个月，风平浪静。
哥哥每半个月回来看到我安然无恙，都会松了一口气。
他慢慢的放松了警惕，以为自己误会了叔叔，对叔叔的态度开始变好。
直到两个月后，某一天晚上，我哭着去找他。
3.
那时我的衣衫凌乱，脖子上还有掐痕，偷偷跑进他的学校，根据哥哥给的信息，找到了他所在的寝室。
那天晚上，哥哥给班主任打了电话，然后带着我回了家。
他从厨房里拿着一把刀递给我，大步冲进继父的房间，把继父拎起来打。
妈妈被他吓了一跳，正要大口骂，可她看到我狼狈的样子，突然愣了。
继父的头上有一个明显的伤疤，是我用剪刀戳的。
在哥哥让我注意继父之后，我就偷偷把剪刀藏在了枕头底下。
他被哥哥打的鼻青脸肿，嗷嗷叫唤，最后跪在地上向哥哥承认自己的错误。
哥哥拽着他的领子朝着妈妈说：
“妈！他对柠柠有那样的心思，你还要跟他在一起吗？”
妈妈的嘴张了张。
妈妈！快说啊！快把他赶出去！
我紧紧抿着嘴，死死盯着她的嘴，无比期盼地希望她说出那些话。
可她终究让我失望了。
她的嘴唇只是嗫嚅了几下，就深深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我们。
哥哥明白了她的想法，悲凉的笑出了声。
“方莲，你可真是个好妈妈。”
他带着我收拾了行李，准备跑到了乡下奶奶的家。
我没有见过奶奶，但哥哥曾经在过年那天从家门口看到过她。
哥哥说，奶奶会给他吃糖，是个好人。
走出门时，妈妈跑了出来，向哥哥的手里塞了一点钱，乞求又不忍地说：
“对不起，可是我必须要向你们爸爸证明，我过得比他好，这样他才不会看不起我。”
看啊，有时候大人的自尊心就是这么的可笑。
她甚至不会去细想，我和哥哥两个半大孩子，应该住在哪里，能不能吃饱穿暖。
4.
奶奶的家离这里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到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
她起来看到门口有两个孩子，明显吓了一跳。
知道我们的来意，她没好气地冷哼了一下。
“我一个老婆子，怎么能够养得活你们两个？滚滚滚！别在我家门口丢人现眼！”
哥哥却固执地不肯走，他向她跪下，磕了三个头，求奶奶将我留下。
但我不肯，我宁愿和哥哥露宿街头，也不想离开他。
有哥哥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他轻声哄我：“宁宁乖，奶奶是好人，放假哥哥就来看你，好不好？”
但奶奶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屋子。
我和哥哥在外面等了许久。
一个晚上没睡，我已经有些困了，眼皮渐渐撑不住，身子也东倒西歪。
哥哥见状，把我放在小屋旁边的茅草堆上，依旧轻轻的给我唱歌。
迷糊之间，我听到了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紧接着奶奶的声音响了起来。
“说好了，来我家住，是要干活的，不干活就没饭吃，听到了没有？”
哥哥听后，重重地点了点头，赶忙将我的行李放进了奶奶的家里。
见他拿着自己的行李就要走，奶奶又出声骂。
“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干什么活？！你也得留下来给我干活，干不好就立马让你们滚蛋！”
哥哥听到了这些话，愣了片刻，突然流下了眼泪，朝着奶奶跪下，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她盯着哥哥看了半晌，突然说了一句，倒是比你爸有出息。
关于爸爸和奶奶之间的旧事，是我从其他邻居口中听到的。
原来爸爸和白月光年轻时就是男女朋友，两人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地步。
结果奶奶不同意他们的婚事，硬生生把他们拆散了。
后来白月光闪婚，我爸怨恨上了奶奶，十几年都没有和奶奶再联系。
哥哥把我们的行李放在了一起，他在杂物间的小床旁边打地铺，很高兴地笑着跟我说以后每次回家都能唱歌哄我睡觉了。
可奶奶却突然把他打的地铺拿走，拽着我把我拉到了她的房间。
她唾沫横飞地朝哥哥骂：“小兔崽子，你要是生病了，谁来给我干活？我老婆子还得伺候你吗？小丫头就跟着我睡，你要是有天活干得不好了，我让你妹妹没饭吃。”
走出门时，她又停下了脚步，加了一句：“给了你饭吃，给了你地方睡觉，你可不要对不起我。”
…
等我一觉睡醒，哥哥已经回了学校，奶奶站在外面砍柴。
见我起来了，她拿出一碗玉米糊糊，说：“说吧，你那个娘到底怎么回事？”
我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她气的拍了一下桌子，胸口不停的起伏。
最后平静下来，有些怜爱的摸着我的头，让我好好在这里住下。
吃完饭我正在厨房洗碗，奶奶却突然从我手上抢过。
“你还想洗碗，可别把我的碗摔碎了，快走开，等会我自己洗。”
见我局促地站在一边，奶奶给我端了一盆饭，让我喂给大黄。
大黄是奶奶家的一只狗，听说陪在奶奶身边已经有五年了。
刚来的时候，它就坐在门前静静地看着我们，悲悯又温顺。
自此，我失去了妈妈，但我又有了家。
5.
三年后，哥哥高考结束，在镇上找了一个工作。
彼时我已经中考完毕，一直以来，我的成绩都非常好，所以填了哥哥的高中，我相信自己能考上。
可每次我问哥哥考的怎么样，他就说自己考砸了，只能上个大专，没有钱就不去读了。
我有些奇怪，明明哥哥的成绩是很好的，怎么会考砸呢？
奶奶却突然重重打了哥哥一下。
“就算是大专也要去读，我有钱，等你以后有了一个好的工作，是要还给我的！”
哥哥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应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直到九月开学哥哥都没有去学校。
奶奶心生不对，偷偷托人去问了一下，这时她才知道，原来哥哥的成绩足以考上一个985，但他没有填志愿。
那天，是奶奶发的最大的一次火。
她拿着衣架，跛着脚，追着哥哥打，边打边哭。
“我供你吃了三年的饭，你就这样报答我，谁让你不去上学的！啊？！我都说了，我有钱，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听了这番话，哥哥沉默的停了下来，任由奶奶在他身上打。
突然，他抱住了奶奶，说：“奶奶，谢谢你。”
…
事已至此，哥哥也不愿再去复读，他依旧早出晚归，在镇上不知干什么工作。
其实在高中也是这样，一到放假，他就去干活，别人嫌脏嫌累的活，他都是争着抢着去干。
我曾好几次看到他在外面给别人洗碗。
甚至同学们都会在我面前嘲笑说我的哥哥给他们的哥哥洗内衣内裤，洗袜子，就为了那么几块钱。
他们企图从我眼神中看出厌恶，可我怎么会呢？
他可是我的哥哥啊。
他做那些，只是为了给我一个好的生活罢了。
是我拖累了他。
于是我不听他们那些杀人诛心的话，只埋头学习。
终于，在高一的第一个学期末，我考了全校第一。
哥哥很高兴，带我去了游乐园。
他说自己和朋友正在做生意，马上就能赚大钱了。
奶奶听了两件喜事，也喜气洋洋地出去炫耀，别人都说老婆子的好日子就快要来了，我也是那么想的。
那天晚上，奶奶做了一桌的菜，我们都吃得很尽兴。
新年慢慢来到。
我们约好一起去放烟花，看春晚，一起做饺子。
可就在那一天一点点逼近时，突变横生。
6.
那是除夕前一天。
那天，直到吃晚饭，哥哥都没有回来，我和奶奶很担心。
我正要去找他时，哥哥的朋友突然急匆匆的跑来，身后背着一个血淋淋的人。
我一眼认出来，那就是哥哥，这个时候他的手脚都已经被折断了，腹部也有一个长长的伤口，肠子露了出来。
朋友说，是在离家不远的马路上看到了他。
奶奶急得拍着大腿，神色焦急：
“这真是作孽啊！把人搞成这样，还有没有天理了！”
说着，她急忙托人送哥哥去医院。
哥哥进了ICU，需要很多很多钱，奶奶就在村里，每家每户的去借钱。
看着奶奶低声下气的模样，我狠狠咬了咬唇，跑到妈妈家里。
那时，妈妈已经和继父生了一个儿子，正带他去外面玩，家里只有继父在。
看到我来，他眼神亮了亮，探出家门，左右看了看。
我心想不妙，但终究是慢了一步，被他大力拖进了屋子。
他好像喝醉了，浓浓的酒气扑在我的脸上，狠狠的压在我的身上，就要撕扯我的衣服。
我大叫着想反击，却无济于事。
而就在关键时刻，妈妈带着弟弟回来了。
看到房间里的惨样，她大步冲来，拽住我的头发，把我往地板上拖，并在我脸上狠狠甩了两个巴掌。
“你个贱人！还好当初把你们赶出去了，你现在还要来勾引你继父？！给我滚！”
她将我关在了门外，任凭我怎样敲门也不肯开。
我心灰意冷。
突然，我想起了什么，找路人借了个电话打给爸爸。
但接电话的只是一个女人。
“你好，可以把电话给许明吗？我是他女儿，找他有点事。”
对面的女人沉默了一下，有些冷漠的说：
“这里没有一个叫做许明的人。”
就在此时，有个熟悉的男声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老婆，是谁打来的电话？”
那分明就是我爸爸的声音！
“爸爸！”我大声激动的叫他，可电话已经被迅速挂断。
等我再打时，电话已经关机了。
此刻，我崩溃地蹲下身子，心中所有的期望都被破碎。
天上不知不觉又下起了雪，就像那个下大雪的夜晚一样，无助又绝望。
等我失魂落魄地走到医院时，奶奶正抱着哥哥哭。
我的心好像被什么狠狠的撞了一下。
我快速的冲过去，看着他苍白的脸颊，瘦的像根竹竿。
哥哥，原来你这么瘦了啊。
我摸着他有些突出的颧骨，心想。
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定很累吧。
他的胸口已经没有了起伏，我抓着他冰凉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那双手，几乎每时每刻都是温暖的。
可现在无论我怎样揉搓，它都是那样的僵硬冰冷。
我握住他的手放在脸颊边，轻声说道：
“哥哥，你是想睡觉了吗？”
“这几年你过的太辛苦了，好好睡一觉吧，今天妹妹给你唱歌。”
我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就好像小时候他摸着我的头，哄我入睡一样，唱起了童谣。
随着最后一句唱完后，我看见哥哥眼角的泪缓缓留了下来。
哥哥，再见了。
来世，我也依旧想当你妹妹。
…
7.
哥哥死了。
就死在新年那一天。
是我们原本充满计划，充满希望的那一天。
刚挂上的大红对联，还没挺过新年，就得被揭下来。
我穿着白衣，戴着白帽子，看着棺材前哥哥灿烂的笑脸。
心想，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明明日子都快要好起来了啊。
打了哥哥的是他生意上的对手。
我和奶奶抱着哥哥的黑白照片去报警，可还没走到，就被一群人拦住了。
为首的是一位大叔，奶奶紧张的把我护在怀里。
大叔嚣张的说。
“你们去干嘛呢？想去报警啊？”
“呵！你哥抢了我这么多的生意，我只是教训了他一顿，后来他自己出了车祸，被人撞死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你们去报啊，我刘俊，能混到这个地步，可不是吃素的！”
事实依旧像他们所说的那样。
撞了哥哥的司机，在知晓自己身上背了一条命后就自己投河死亡了。
我们没有十足的证据来证明哥哥就是他们杀的，但哥哥的手和脚确实是他们折断的。
对此，他们并不反驳，只是拿了一沓钱，毫不留情地甩在了我和奶奶的脸上。
我紧紧地握住拳头就要冲上去，奶奶却死死的把我拉住，拿着那沓钱将我拖出了警察局。
回到家里，她叹了口气，抹干我眼角的泪。
“宁宁，不要去想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他们根本不是一群善茬，能嚣张到这个地步，必定是后面有人，你现在完全敌不过他们的。听奶奶的，我们放下吧。你哥哥已经没了，你难道想看着奶奶把你们两个人都送走吗？”
我看着奶奶悲痛乞求的眼神，我的嘴唇动了动。
她粗糙的大手搓着我冰凉的一双手。
感受着熟悉的温度，我的眼泪突然止不住，放声嚎啕大哭。
“奶奶！哥哥死了，他才十八岁，我没有哥哥了…”
“奶奶，是我们做错了什么吗？我们明明这么努力地生活了…”
而奶奶不说话，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我的后背。
良久才吐出一句：
“麻绳专挑细处断啊…”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8.
那天以后，我就成为了哥哥，撑起了这个小小的家。
奶奶年纪大了，在哥哥去世之后，生了一场大病，走几步就会喘。
为了维持家里的生计，我每天晚上都偷偷溜出去干一些杂活，有时候捡一些瓶子卖。
可不幸被班主任发现了。
她严肃地看着我，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待问清楚了原因，她久久无言。
最后深深叹了口气，说：
“快去吧，早点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第二天早上早读，班主任就将我喊了过去。
她不由分说地塞给我一沓钱，并跟我说：
“晚上就别出去了，老师每个月都资助你，以后要给我回报的，直到吗？”
“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大学，不要让你的哥哥和奶奶失望，好吗？”
我眼眶红红地看着她，攥紧了钱，深深向老师鞠了个躬。
我知道，这是她能做的最大努力了。
我的家事，她管不了，所以她也只能尽力地帮我解决后顾之忧，将我拉回正轨。
9.
时间过得极快，高考完的那一刻，我就去找了一份工作。
奶奶一天天地等待着我出成绩和填志愿的时间。
我比哥哥考的还要好，是省状元。
那天，她笑得像个孩子，出去和别人炫耀我有多么厉害。
她强撑着给我做了一桌好菜，又在每个碗里挑出一点送到哥哥的坟头。
嘴里念着：否极泰来，否极泰来。
她说：
“泽泽啊，柠柠可是沈状元，比你可厉害呢！你在地下也能够安息了，奶奶会看着她考到好大学去的，你就放心吧。”
后来那几天奶奶也像她承诺的那样，盯着我填志愿。
她看不清电脑上的字，就买了一副心心念念了很久都没买的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看到不认识的字就让她信任的人过来帮忙解释，生怕我对她有一点点的欺瞒。
她听说，最好的学校是清北，想让我填那个学校。
可我的爸爸在那个城市，我有些犹豫。
奶奶似乎看了出来，握着我的手，跟我说：
“柠柠啊，不为他，我们只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你说，一个大好前途重要，还是一个不管你的父亲重要呢？”
当然是前途重要。
直到我填完志愿点确认的那一刻，她才笑着松了口气。
后面的日子里，每天，她都去各家各户地问大学生上学要带什么东西，然后记在自己的本子上。
看着她每天为钱发愁，笑着说：
“奶奶，省状元是有钱拿的，您不用太担心。再说了，电脑手机可以用就行，不用太贵的。”
奶奶听完瞪了我一眼，说不行，要买就得买好一点的，便宜的东西质量不好。
“你听奶奶的，买好一点的，不够的话，奶奶还有钱。”
我只能无奈的应了。
清北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一刻，全村都沸腾了，毕竟我是这么多年村里面第一个录取清北的人。
我从没见过家里面有那么多的人，就连妈妈也听到了消息，抱着她的儿子偷偷的站在门外看我。
奶奶显然也看到了她，在大庭广众之前拿起一边的扫帚，中气十足地将两人赶了出去。
如今，奶奶每天的任务就是东走走西走走，顺便炫耀几句她孙女的大好前途。
每天回来时，她都红光满面的，身体也神奇般地健朗了许多。
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可就在开学前几天，一个噩耗传来。
她首先找到了我，在我面前跪下求我救她儿子。
在惨遭我拒绝后，她说：
“阿泽呢？他不会看他弟弟见死不救的，快让他救救你弟弟。”
许泽，是我的哥哥。
可是她不知道啊。
我的哥哥早就死了，就死在我跪下求她，被她扇了巴掌的那一年。
1.
我的妈妈很爱爸爸，爱到为了让他回家，刻意不让我和哥哥吃饭，还让我们在冬天洗冷水澡，直到发高烧。
爸爸也很爱我们兄妹，每到这个时候，就会赶回来照顾我们，给我们买一堆吃的用的。
可是有一天，他们离婚了。
爸爸为了同样离婚的白月光，选择净身出户，独自一人跑去了千里之外的城市。
那天，是一个大冬天。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并且隐隐有融化的趋势，让周围变得更加冰冷刺骨。
她把我和哥哥关在大门口，扒下了我们穿的棉衣棉裤，让我们在雪地里足足冻了三个小时。
后来，邻居发现了不对劲，叫了救护车，把已经模糊不清的我们送到了医院。
可直到我和哥哥的病好了，爸爸都没有回来。
那之后，妈妈似乎认了命，开始在家里酗酒。
酗酒完就拿着竹竿狠狠地打我们，然后发给爸爸看。
这样了日子持续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我们不知挨了多少打。
哥哥总是挡在我的面前，所以他挨的打比我更多，整个后背都是血淋淋的。
我边哭边给他上药，他摸着我的头，抹去我的眼泪，说：
“柠柠别哭，哥哥皮糙肉厚，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
妈妈打的每一下都是毫不留情的。
我的腿上也被打出了一条条长长的疤，可疼了。
突然有一天，妈妈很高兴。
她举着手机，说爸爸给她发信息了，爸爸还是对她有感情的。
即使那条信息是骂妈妈的一句“你真是个疯子”。
这句话，在他们离婚时我听过。
那时，他们正在决定两个孩子的归宿。
两人都不想要我和哥哥，彼此唇枪舌剑。
爸爸出去抽烟时，我抱着他曾经送给我的娃娃，问他为什么要和妈妈离婚。
他蹲下来，摸了摸我的头，说：
“你妈妈就是一个疯子，没人会想和她生活在一起的。”
那为什么你要把我和哥哥推给妈妈。
我张了张嘴，始终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
其实小孩子什么都懂。
他也并没有那样爱我们兄妹。
在这个家里，哥哥才是真正爱我的那个。
最后，他偷偷给我的衣服里塞了五百块钱，买断了我们的亲情。
那年，我12岁。
2.
爸爸回复妈妈信息的那天，她罕见的做了一大桌子菜。
有爸爸爱吃的红烧排骨，糯米鸡等。
但唯独没有我和哥哥爱吃的菜。
可我们还是很高兴，因为那天妈妈整天都是笑着的。
甚至我不小心打翻了一杯饮料，她也是笑着跟我说没关系，擦掉就好了。
这样良好的家庭氛围已经许久都没有过了。
但就在我们正要开始吃饭之际，她发现爸爸发了一个朋友圈。
那是他和白月光结婚的照片。
最终我们还是没有吃上那我们梦寐以求的美味的饭菜。
因为妈妈突然大发脾气，把桌上的菜都挥洒在地，顿时家里一片狼藉。
我紧紧的捂着嘴，跑到哥哥怀里，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更不敢哭。
因为我知道，只要我发出一点声音，她就会冲过来打我，把我当作她发泄的对象。
妈妈神色癫狂地进了屋子，边走边嘟囔，说“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真的不要我了”类似的话。
我们在角落蹲了许久，确保妈妈不会在出来之后，哥哥才拿起地上干净一些的饭菜，仔细确认过后才放到我手上，说：
“吃吧，吃饱了就去睡觉。”
第二天，妈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打扮地很漂亮，说自己要出去约会。
她开始夜不归宿，每次回来都会带着不同的男人。
听着隔壁房间奇怪的声音，我害怕极了，不敢睡觉。
每次到这个时候，哥哥就会坐在我的旁边，给我唱歌，让我安稳入眠。
后来妈妈带了一个叔叔回来，说以后他就是我们的新爸爸。
叔叔长得很英俊，和爸爸有一点像，但眼神总是在我身上瞟来瞟去，让人十分的不舒服。
有时也会对我动手动脚，都被我躲过了。
躲不过，我就咬他，把他的手咬得血淋淋，或者大声哭，引来哥哥和妈妈。
他们来了，叔叔就立马变了模样。
他尴尬地说：
“柠柠可能不喜欢我吧，见到我老哭，我还跟她说想给她买娃娃呢。”
你骗人！你从来没有说过！
我想拆穿她的谎言，可妈妈早就打断了我正要说的话。
“孩子还小，怕生，时间长了就好了。”
她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不敢再说，哥哥把我揽在他身后，我便轻轻抓住他的衣角。
其实很多时候，妈妈已经开始变得正常。
她不再打我们，会对着我们笑，给我们做我们喜欢吃的饭菜，就好像爸爸没有和她离婚时那样。
时间过得很快，哥哥上了重点高中，而高中必须住校。
去学校前的那一个晚上，他到我的房间里，严肃的跟我说：
“如果叔叔要对你做不好的事情，你就踢他，像哥哥教过你那样，然后到学校里来找我，好不好？”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发现了。
那妈妈是不是也发现了呢？
可她和叔叔的感情依旧是那么好。
开学的第一个月，风平浪静。
哥哥每半个月回来看到我安然无恙，都会松了一口气。
他慢慢的放松了警惕，以为自己误会了叔叔，对叔叔的态度开始变好。
直到两个月后，某一天晚上，我哭着去找他。
3.
那时我的衣衫凌乱，脖子上还有掐痕，偷偷跑进他的学校，根据哥哥给的信息，找到了他所在的寝室。
那天晚上，哥哥给班主任打了电话，然后带着我回了家。
他从厨房里拿着一把刀递给我，大步冲进继父的房间，把继父拎起来打。
妈妈被他吓了一跳，正要大口骂，可她看到我狼狈的样子，突然愣了。
继父的头上有一个明显的伤疤，是我用剪刀戳的。
在哥哥让我注意继父之后，我就偷偷把剪刀藏在了枕头底下。
他被哥哥打的鼻青脸肿，嗷嗷叫唤，最后跪在地上向哥哥承认自己的错误。
哥哥拽着他的领子朝着妈妈说：
“妈！他对柠柠有那样的心思，你还要跟他在一起吗？”
妈妈的嘴张了张。
妈妈！快说啊！快把他赶出去！
我紧紧抿着嘴，死死盯着她的嘴，无比期盼地希望她说出那些话。
可她终究让我失望了。
她的嘴唇只是嗫嚅了几下，就深深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我们。
哥哥明白了她的想法，悲凉的笑出了声。
“方莲，你可真是个好妈妈。”
他带着我收拾了行李，准备跑到了乡下奶奶的家。
我没有见过奶奶，但哥哥曾经在过年那天从家门口看到过她。
哥哥说，奶奶会给他吃糖，是个好人。
走出门时，妈妈跑了出来，向哥哥的手里塞了一点钱，乞求又不忍地说：
“对不起，可是我必须要向你们爸爸证明，我过得比他好，这样他才不会看不起我。”
看啊，有时候大人的自尊心就是这么的可笑。
她甚至不会去细想，我和哥哥两个半大孩子，应该住在哪里，能不能吃饱穿暖。
4.
奶奶的家离这里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到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
她起来看到门口有两个孩子，明显吓了一跳。
知道我们的来意，她没好气地冷哼了一下。
“我一个老婆子，怎么能够养得活你们两个？滚滚滚！别在我家门口丢人现眼！”
哥哥却固执地不肯走，他向她跪下，磕了三个头，求奶奶将我留下。
但我不肯，我宁愿和哥哥露宿街头，也不想离开他。
有哥哥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他轻声哄我：“宁宁乖，奶奶是好人，放假哥哥就来看你，好不好？”
但奶奶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屋子。
我和哥哥在外面等了许久。
一个晚上没睡，我已经有些困了，眼皮渐渐撑不住，身子也东倒西歪。
哥哥见状，把我放在小屋旁边的茅草堆上，依旧轻轻的给我唱歌。
迷糊之间，我听到了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紧接着奶奶的声音响了起来。
“说好了，来我家住，是要干活的，不干活就没饭吃，听到了没有？”
哥哥听后，重重地点了点头，赶忙将我的行李放进了奶奶的家里。
见他拿着自己的行李就要走，奶奶又出声骂。
“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干什么活？！你也得留下来给我干活，干不好就立马让你们滚蛋！”
哥哥听到了这些话，愣了片刻，突然流下了眼泪，朝着奶奶跪下，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她盯着哥哥看了半晌，突然说了一句，倒是比你爸有出息。
关于爸爸和奶奶之间的旧事，是我从其他邻居口中听到的。
原来爸爸和白月光年轻时就是男女朋友，两人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地步。
结果奶奶不同意他们的婚事，硬生生把他们拆散了。
后来白月光闪婚，我爸怨恨上了奶奶，十几年都没有和奶奶再联系。
哥哥把我们的行李放在了一起，他在杂物间的小床旁边打地铺，很高兴地笑着跟我说以后每次回家都能唱歌哄我睡觉了。
可奶奶却突然把他打的地铺拿走，拽着我把我拉到了她的房间。
她唾沫横飞地朝哥哥骂：“小兔崽子，你要是生病了，谁来给我干活？我老婆子还得伺候你吗？小丫头就跟着我睡，你要是有天活干得不好了，我让你妹妹没饭吃。”
走出门时，她又停下了脚步，加了一句：“给了你饭吃，给了你地方睡觉，你可不要对不起我。”
…
等我一觉睡醒，哥哥已经回了学校，奶奶站在外面砍柴。
见我起来了，她拿出一碗玉米糊糊，说：“说吧，你那个娘到底怎么回事？”
我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她气的拍了一下桌子，胸口不停的起伏。
最后平静下来，有些怜爱的摸着我的头，让我好好在这里住下。
吃完饭我正在厨房洗碗，奶奶却突然从我手上抢过。
“你还想洗碗，可别把我的碗摔碎了，快走开，等会我自己洗。”
见我局促地站在一边，奶奶给我端了一盆饭，让我喂给大黄。
大黄是奶奶家的一只狗，听说陪在奶奶身边已经有五年了。
刚来的时候，它就坐在门前静静地看着我们，悲悯又温顺。
自此，我失去了妈妈，但我又有了家。
5.
三年后，哥哥高考结束，在镇上找了一个工作。
彼时我已经中考完毕，一直以来，我的成绩都非常好，所以填了哥哥的高中，我相信自己能考上。
可每次我问哥哥考的怎么样，他就说自己考砸了，只能上个大专，没有钱就不去读了。
我有些奇怪，明明哥哥的成绩是很好的，怎么会考砸呢？
奶奶却突然重重打了哥哥一下。
“就算是大专也要去读，我有钱，等你以后有了一个好的工作，是要还给我的！”
哥哥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应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直到九月开学哥哥都没有去学校。
奶奶心生不对，偷偷托人去问了一下，这时她才知道，原来哥哥的成绩足以考上一个985，但他没有填志愿。
那天，是奶奶发的最大的一次火。
她拿着衣架，跛着脚，追着哥哥打，边打边哭。
“我供你吃了三年的饭，你就这样报答我，谁让你不去上学的！啊？！我都说了，我有钱，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听了这番话，哥哥沉默的停了下来，任由奶奶在他身上打。
突然，他抱住了奶奶，说：“奶奶，谢谢你。”
…
事已至此，哥哥也不愿再去复读，他依旧早出晚归，在镇上不知干什么工作。
其实在高中也是这样，一到放假，他就去干活，别人嫌脏嫌累的活，他都是争着抢着去干。
我曾好几次看到他在外面给别人洗碗。
甚至同学们都会在我面前嘲笑说我的哥哥给他们的哥哥洗内衣内裤，洗袜子，就为了那么几块钱。
他们企图从我眼神中看出厌恶，可我怎么会呢？
他可是我的哥哥啊。
他做那些，只是为了给我一个好的生活罢了。
是我拖累了他。
于是我不听他们那些杀人诛心的话，只埋头学习。
终于，在高一的第一个学期末，我考了全校第一。
哥哥很高兴，带我去了游乐园。
他说自己和朋友正在做生意，马上就能赚大钱了。
奶奶听了两件喜事，也喜气洋洋地出去炫耀，别人都说老婆子的好日子就快要来了，我也是那么想的。
那天晚上，奶奶做了一桌的菜，我们都吃得很尽兴。
新年慢慢来到。
我们约好一起去放烟花，看春晚，一起做饺子。
可就在那一天一点点逼近时，突变横生。
6.
那是除夕前一天。
那天，直到吃晚饭，哥哥都没有回来，我和奶奶很担心。
我正要去找他时，哥哥的朋友突然急匆匆的跑来，身后背着一个血淋淋的人。
我一眼认出来，那就是哥哥，这个时候他的手脚都已经被折断了，腹部也有一个长长的伤口，肠子露了出来。
朋友说，是在离家不远的马路上看到了他。
奶奶急得拍着大腿，神色焦急：
“这真是作孽啊！把人搞成这样，还有没有天理了！”
说着，她急忙托人送哥哥去医院。
哥哥进了ICU，需要很多很多钱，奶奶就在村里，每家每户的去借钱。
看着奶奶低声下气的模样，我狠狠咬了咬唇，跑到妈妈家里。
那时，妈妈已经和继父生了一个儿子，正带他去外面玩，家里只有继父在。
看到我来，他眼神亮了亮，探出家门，左右看了看。
我心想不妙，但终究是慢了一步，被他大力拖进了屋子。
他好像喝醉了，浓浓的酒气扑在我的脸上，狠狠的压在我的身上，就要撕扯我的衣服。
我大叫着想反击，却无济于事。
而就在关键时刻，妈妈带着弟弟回来了。
看到房间里的惨样，她大步冲来，拽住我的头发，把我往地板上拖，并在我脸上狠狠甩了两个巴掌。
“你个贱人！还好当初把你们赶出去了，你现在还要来勾引你继父？！给我滚！”
她将我关在了门外，任凭我怎样敲门也不肯开。
我心灰意冷。
突然，我想起了什么，找路人借了个电话打给爸爸。
但接电话的只是一个女人。
“你好，可以把电话给许明吗？我是他女儿，找他有点事。”
对面的女人沉默了一下，有些冷漠的说：
“这里没有一个叫做许明的人。”
就在此时，有个熟悉的男声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老婆，是谁打来的电话？”
那分明就是我爸爸的声音！
“爸爸！”我大声激动的叫他，可电话已经被迅速挂断。
等我再打时，电话已经关机了。
此刻，我崩溃地蹲下身子，心中所有的期望都被破碎。
天上不知不觉又下起了雪，就像那个下大雪的夜晚一样，无助又绝望。
等我失魂落魄地走到医院时，奶奶正抱着哥哥哭。
我的心好像被什么狠狠的撞了一下。
我快速的冲过去，看着他苍白的脸颊，瘦的像根竹竿。
哥哥，原来你这么瘦了啊。
我摸着他有些突出的颧骨，心想。
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定很累吧。
他的胸口已经没有了起伏，我抓着他冰凉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那双手，几乎每时每刻都是温暖的。
可现在无论我怎样揉搓，它都是那样的僵硬冰冷。
我握住他的手放在脸颊边，轻声说道：
“哥哥，你是想睡觉了吗？”
“这几年你过的太辛苦了，好好睡一觉吧，今天妹妹给你唱歌。”
我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就好像小时候他摸着我的头，哄我入睡一样，唱起了童谣。
随着最后一句唱完后，我看见哥哥眼角的泪缓缓留了下来。
哥哥，再见了。
来世，我也依旧想当你妹妹。
…
7.
哥哥死了。
就死在新年那一天。
是我们原本充满计划，充满希望的那一天。
刚挂上的大红对联，还没挺过新年，就得被揭下来。
我穿着白衣，戴着白帽子，看着棺材前哥哥灿烂的笑脸。
心想，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明明日子都快要好起来了啊。
打了哥哥的是他生意上的对手。
我和奶奶抱着哥哥的黑白照片去报警，可还没走到，就被一群人拦住了。
为首的是一位大叔，奶奶紧张的把我护在怀里。
大叔嚣张的说。
“你们去干嘛呢？想去报警啊？”
“呵！你哥抢了我这么多的生意，我只是教训了他一顿，后来他自己出了车祸，被人撞死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你们去报啊，我刘俊，能混到这个地步，可不是吃素的！”
事实依旧像他们所说的那样。
撞了哥哥的司机，在知晓自己身上背了一条命后就自己投河死亡了。
我们没有十足的证据来证明哥哥就是他们杀的，但哥哥的手和脚确实是他们折断的。
对此，他们并不反驳，只是拿了一沓钱，毫不留情地甩在了我和奶奶的脸上。
我紧紧地握住拳头就要冲上去，奶奶却死死的把我拉住，拿着那沓钱将我拖出了警察局。
回到家里，她叹了口气，抹干我眼角的泪。
“宁宁，不要去想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他们根本不是一群善茬，能嚣张到这个地步，必定是后面有人，你现在完全敌不过他们的。听奶奶的，我们放下吧。你哥哥已经没了，你难道想看着奶奶把你们两个人都送走吗？”
我看着奶奶悲痛乞求的眼神，我的嘴唇动了动。
她粗糙的大手搓着我冰凉的一双手。
感受着熟悉的温度，我的眼泪突然止不住，放声嚎啕大哭。
“奶奶！哥哥死了，他才十八岁，我没有哥哥了…”
“奶奶，是我们做错了什么吗？我们明明这么努力地生活了…”
而奶奶不说话，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我的后背。
良久才吐出一句：
“麻绳专挑细处断啊…”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8.
那天以后，我就成为了哥哥，撑起了这个小小的家。
奶奶年纪大了，在哥哥去世之后，生了一场大病，走几步就会喘。
为了维持家里的生计，我每天晚上都偷偷溜出去干一些杂活，有时候捡一些瓶子卖。
可不幸被班主任发现了。
她严肃地看着我，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待问清楚了原因，她久久无言。
最后深深叹了口气，说：
“快去吧，早点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第二天早上早读，班主任就将我喊了过去。
她不由分说地塞给我一沓钱，并跟我说：
“晚上就别出去了，老师每个月都资助你，以后要给我回报的，直到吗？”
“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大学，不要让你的哥哥和奶奶失望，好吗？”
我眼眶红红地看着她，攥紧了钱，深深向老师鞠了个躬。
我知道，这是她能做的最大努力了。
我的家事，她管不了，所以她也只能尽力地帮我解决后顾之忧，将我拉回正轨。
9.
时间过得极快，高考完的那一刻，我就去找了一份工作。
奶奶一天天地等待着我出成绩和填志愿的时间。
我比哥哥考的还要好，是省状元。
那天，她笑得像个孩子，出去和别人炫耀我有多么厉害。
她强撑着给我做了一桌好菜，又在每个碗里挑出一点送到哥哥的坟头。
嘴里念着：否极泰来，否极泰来。
她说：
“泽泽啊，柠柠可是沈状元，比你可厉害呢！你在地下也能够安息了，奶奶会看着她考到好大学去的，你就放心吧。”
后来那几天奶奶也像她承诺的那样，盯着我填志愿。
她看不清电脑上的字，就买了一副心心念念了很久都没买的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看到不认识的字就让她信任的人过来帮忙解释，生怕我对她有一点点的欺瞒。
她听说，最好的学校是清北，想让我填那个学校。
可我的爸爸在那个城市，我有些犹豫。
奶奶似乎看了出来，握着我的手，跟我说：
“柠柠啊，不为他，我们只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你说，一个大好前途重要，还是一个不管你的父亲重要呢？”
当然是前途重要。
直到我填完志愿点确认的那一刻，她才笑着松了口气。
后面的日子里，每天，她都去各家各户地问大学生上学要带什么东西，然后记在自己的本子上。
看着她每天为钱发愁，笑着说：
“奶奶，省状元是有钱拿的，您不用太担心。再说了，电脑手机可以用就行，不用太贵的。”
奶奶听完瞪了我一眼，说不行，要买就得买好一点的，便宜的东西质量不好。
“你听奶奶的，买好一点的，不够的话，奶奶还有钱。”
我只能无奈的应了。
清北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一刻，全村都沸腾了，毕竟我是这么多年村里面第一个录取清北的人。
我从没见过家里面有那么多的人，就连妈妈也听到了消息，抱着她的儿子偷偷的站在门外看我。
奶奶显然也看到了她，在大庭广众之前拿起一边的扫帚，中气十足地将两人赶了出去。
如今，奶奶每天的任务就是东走走西走走，顺便炫耀几句她孙女的大好前途。
每天回来时，她都红光满面的，身体也神奇般地健朗了许多。
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可就在开学前几天，一个噩耗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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