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日当天,失业三个月的我买了块蛋糕,引发了众怒。

  我爸一把打翻蛋糕:“吃什么吃!连个工作都找不到!老子供你读大学是让你在家当废物的?”

  我妈甩了我一巴掌:“你还有脸哭?天天在家啃老,养条狗都比你有用!”

  我哥抄着手看热闹:“当初我就说了,领养的都是白眼狼,你们非不信!”

  “干脆让她嫁人算了,还能捞点彩礼钱回回本。”

  妈妈甩出一份账单。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我花的每一分钱,小到上厕所用的卫生纸,大到十多年的学费。

  我被钉在原地,浑身血液倒流。

  爸又接着说:“这些年,你一共花了三十五万,只要你把本钱还回来,以后我就还当你是我女儿。”

  我被连夜打包扔进了厂。

  可后来,当我真把钱还清后,他们却悔疯了。

  1

  我的头和身体分了家。

  血溅得到处都是。

  车间内那台冰冷的机器仍在无情运转,发出咔咔的声响。

  人群突然骚动。

  纷纷唏嘘要是父母知道,好不容易供出来的大学生就这样死了,肯定要哭得背过气去。

  “没良心的死丫头!当初就不该领养你!”

  妈妈的话在耳边回响。

  我拼了命对工人们嘶喊。

  不!不会的!

  他们根本不可能为我难过!

  无论我怎么讨好他们,他们也只会认为领养的养不熟,把我认作一场失败的投资!

  可我忘了,死人的话没人能听到。

  所有人都以为爸妈会很难过,厂里甚至都做好打官司的准备。

  可一通电话打去,那头只说了句。

  “死了就死了,至少赔我三十五万。”

  这声音…好陌生。

  考上大学那天,爸爸说我给他长脸,说这辈子最庆幸的就是领养了我,如今他却用着同样的声音说死了就死了。

  三十五万,买断了二十多年的亲情。

  爸妈,我不欠你们了。

  我如释重负地笑了,只是笑得越开心,心里却越疼。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我曾经为了讨好他们,逼着自己吃臭肉,只为了那句“夏夏真懂事,不像你哥,挑的很。”

  而哥哥呢?

  他不用做家务,不用小心翼翼看爸妈脸色,不用拿满分试卷去换一句夸奖…

  他什么都不做就已经取得了爸妈的全部爱。

  外人都说,爸妈不疼亲儿子,偏爱领养的小女儿。

  可只有我知道,他们真正爱的人是哥哥。

  我的尸体被警察带走了。

  车间内的血也被一点点清理干净。

  我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被抹的干干净净。

  过去二十多年,我一直在渴望父母的认可,无数次逼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

  可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却成了一场空。

  也许,这样死了也好。

  很快,意识陷入黑暗。

  另一头,爸爸挂了电话,破口大骂。

  “你看看你的好女儿,一点苦都受不了,居然让厂头骗我说她死了。”

  “我管她死没死?只要没挣够三十五万就甭想回来!”

  2

  妈妈瞬间炸了。

  把扫把往地上一扔,叉着腰骂骂咧咧。

  “是我要领养的吗?!还不是你这个老混蛋,说什么女儿才是贴心小棉袄,跑去孤儿院自己就带了个回来。”

  “现在这样,全是你活该!”

  “林伟,你今儿就给我说清楚!她是不是你和别的女人生的私生女?!”

  爸爸不耐地甩开她。

  “又闹?都二十多年了还揪着这事不放,我看你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喂!你们能不能安静点!我TM这局又死了!”哥哥愤怒大喊。

  爸妈再次为我吵了起来,却又因为哥哥的一句话闭了嘴。

  等我再次有意识时,只看到妈妈将我的东西扔出了家,边扔边骂。

  “白吃白喝的讨债鬼!最好死外边才好!”

  妈妈,别骂了。

  我已经死了。

  她听不到我的话,仍然用着世间最恶毒的话骂我。

  那狰狞的面孔,像极了多年前逼我在门外跪一夜时的模样。

  高一那年,我用攒的零花钱买了件羽绒服,没想到和哥哥买给他女朋友的情侣款撞了。

  当时,哥哥逼我脱下来,大冬天让我只穿着件内衣走路回家。

  我哭着跪下求他,可他没有一丝动摇。

  他坐在车里,吹着暖气,和女朋友慢慢开车,在身后看我的笑料。

  他明明是我的哥哥…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回到家,我以为妈妈会给我做主。

  可哥哥说:“林夏想男人想疯了,居然脱光衣服要和男人上床,要不是我及时发现,家里的脸都要被她丢光了。”

  就这一句话,妈妈便不管不顾将我赶出家门。

  “不要脸的贱皮子!就在这儿跪着!让街坊邻居都看看你的贱样!”

  我求啊,哭啊,但没有一个人出来。

  哥哥随口一句谎言,我成了所有人口中的笑料,连最疼爱的爸爸也开始不待见我。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在这个家,我必须永远是最乖、最懂事、最优秀的孩子。

  妈妈扔完了东西还不够解气,又把全家福照片里我的那部分撕了。

  看着那张被扯烂的照片,我落下了泪。

  这是唯一一张有我的全家福。

  我求了好久才换来的,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没了。

  我都已经死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破坏我好不容易为自己构建的、被爱的假象。

  妈妈随手将照片扔进了垃圾桶,就像扔我一样。

  爸爸不耐烦地催她做饭,却在这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对面刚说认领我的尸体,他便破口大骂。

  “要死死远点!老子就是死了也不会给她收尸!”

  电话被猛地挂断。

  可当看着卡里凭空多出的三十五万时,他怔住了。

  我期待他会伤心、难过、痛苦……可没有,一丝都没有。

  爸爸冷笑着嘲讽了句:“现在骗子花样真多,连银行卡的钱都敢造假。”

  他顺手截了个图,当作笑话发给朋友。

  我忽地笑出了泪。

  爸爸,那不是假的。

  我欠你们的钱,还清了。

  3

  晚饭时间,哥哥突然说起了买房的事。

  一听到首付要五十万,爸爸的脸顿时一黑。

  “老子的钱全被你霍霍完了!哪还有钱给你买房?”

  哥哥看了眼妈妈,妈妈立刻将筷子一摔:“你有钱供那死丫头读书,没钱给儿子买房?!”

  “那死丫头花的三十五万,今天必须让她吐出来!”

  买房是假,要钱是真。

  可妈妈,那钱已经打到爸爸卡上了。

  他们又因为我吵了起来。

  最后爸爸只好给工厂打去电话,一听到对面说我死了,他气得砸了手机,破口大骂:“没良心的东西!为了不给钱居然让工厂骗我说死了!”

  “好!好!死了最好!”

  “老子还省了一笔奔丧钱!”

  我也觉得死了好。

  不用再花父母的钱,不用再小心翼翼的看他们脸色,不用再背负着罪恶感活着。

  从我记事起,爸爸就一直告诫我,以后我要是出息了不认他们,就要拿刀捅死我。

  我知道,他们是怕养出一个白眼狼,怕我不给他们养老。

  可爸爸啊,我不是这样的人。

  “你看看!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好女儿!工作找不到,好不容易上班了钱也捂得死死的,哪想着家里啊?”

  “这么多年真是白养了。”

  妈妈没完没了地骂。

  哥哥在一旁拱火。

  数不清多少次了,一吵架就是这样,妈妈骂,哥哥起哄,爸爸气急败坏地砸东西。

  明明我什么都没做,可还是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今即便死了,也还是逃不过。

  “爸,你这卡里不是还有三十五万吗?”

  “好啊,我算是看明白了,说什么没钱都是鬼话,你自己偷偷给林夏存了这么多私房钱!”

  哥哥的话一出,妈妈再次炸了,抄起锅碗瓢盆就往爸爸身上砸。

  他们宁愿相信我是一个恶毒到假装死亡、宁愿相信父亲偷藏私房钱,也绝不愿意相信“我真死了并且还清了钱”的事实。

  林夏,别再期待了。

  你的死,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可笑又拙劣的谎言。

  哥哥把爸卡里的钱席卷一空,然后出去花天酒地。

  妈妈看见了,却什么都没说,反而一个劲地骂我。

  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那年哥哥摔坏了爸爸珍藏的酒,是我主动站出来认错,被打得浑身是血。

  夜里妈妈偷偷给我擦药,小声说:“妈妈知道不是你,委屈你了。”

  那一刻,我天真地以为,妈妈是爱我的。

  现在我才看懂她当时的眼神,那不是心疼,是愧疚、是庆幸。

  我突然明白了,父母的爱,有代价,有筹码,唯独不纯粹。

  门外的动静打断了争吵。

  妈妈没好气地开了门,脸色难看。

  来人是邻居芳姨,她小心翼翼地安慰:“林夏妈,你也别太难过,这生死有命,你家林夏啊就是命不好。”

  “林夏又怎么了?一天天的就她事多!”

  妈妈一肚子火没地撒,语气阴沉:“她要是回来看我不给她好看!”

  芳姨声音迟疑:“你家林夏…不是死了吗?”

  4

  话音落下,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

  我拼命告诉自己别傻了,但心底那点可悲的希冀,还是探出了头。

  也许呢?也许她会有一点难过?

  然而,妈妈脸上的怒容只是僵了两秒。

  随后又变成了更深的愤怒和怀疑,声音尖厉:“放你娘的屁!那个死丫头为了不给我们钱,骗人说她死了,这种鬼话你也信!”

  爸爸走了出来:“这孩子翅膀硬了,什么话都乱说,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

  我没有!

  我想否认,想反驳,可再怎么声嘶力竭地嘶吼,也没人能听到。

  他们习惯了我乖巧懂事,只要一次不听话,就是犯了死罪。

  “哎呀!”芳姨急得跳脚:“林夏前几天在厂里出意外了,车间都传开了,你们怎么能不知道呢?”

  妈妈踹了爸爸一脚,满脸不耐:“你没听到吗?赶紧去厂里看看啊!”

  爸爸没好气地说:“得了吧,一个流水线的包装工能有什么危险?我看她就是不想给家里拿钱。”

  妈妈憋一肚子火,说了句气话:“爱去不去!反正不是我亲生的,真死了也不关我的事。”

  “养了二十多年了,亲生的领养的有什么区别?整天揪着那个不放,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天天想些什么。”

  爸爸说着,就砰地关了门。

  芳姨急得直敲门,可门始终没再开。

  就在这时,突然来了个人喊:“哎呀!不好了!林东在路口出车祸了!”

  就这一句话,门立刻被打开。

  爸妈扔下手里的东西,急匆匆跑了出去。

  看着慌乱中掉落的拖鞋,我突然明白了,原来他们不是不会担心,只是不会担心我而已。

  夜晚的风还是那么冷。

  我飘了出去,只看见爸妈跪在地上,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那两张老实本分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绝望。

  “儿子…我的儿子啊!”

  “嗬…”

  妈妈痛哭流涕,而爸爸连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他们如此绝望,我在想,看见我的尸体时,他们能不能也分一点眼泪给我?

  这时,哥哥突然从一旁窜了出来。

  他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噗哈哈哈!你们太没出息了,都五十多的人,哭成这个鸟样!”

  妈妈脸上的泪还未收,颤颤巍巍地对他又捶又打:“你个混小子!连你妈都敢骗?!老娘都快被你吓死了!”

  哥哥一边躲闪一边求饶:“别打别打!就是玩大冒险输了!我没死,被撞死的是一条狗!”

  “死小子!这种玩笑都敢乱开!看我不打死你!”

  爸爸厉吼一声,随手捡起路边的木条抽了过去。

  “哎呦!妈!快救我啊!”

  “你要眼睁睁看你儿子被打死吗?!”

  哥哥一个顽劣的玩笑,轻而易举地试探出了爸妈的真心。

  可我的死,却引不起他们一点在意。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我是领养的吗?

  我忽然想起每年都在垃圾桶里的护身符。

  那是妈妈去庙里求的。

  每年她都要去,三拜九叩,只为了求自己儿子平安顺遂。

  每次都是我陪她去,但每次我都没有。

  似乎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妈妈花那么多心思换来的护身符,永远被哥哥扔进了垃圾桶。

  而我,每次都会偷偷捡起护身符,不想让妈妈伤心,也想假装自己被爱。

  这场闹剧很快结束,哥哥被爸爸强行带回了家。

  一路上,妈妈惊魂未定地数落着哥哥。

  爸爸忽然没头没尾地骂了一句:“死丫头,这么多天也不来个信!”

  妈妈撇撇嘴:“死了才好呢,省心!”

  他们好像真被哥哥的玩笑吓到,竟然开始担心我了。

  这一夜,似乎过得很不安。

  第二天,妈妈在做早饭时,烙了我最爱的玉米饼。

  爸爸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在门那转悠了好几圈。

  家里弥漫起了一股不安感。

  就在这种不安感达顶峰时,敲门声响了。

  妈妈擦擦手,带着一种“死丫头终于吃不了苦回来了”的不耐烦表情去开门。

  然而,门外站着的,是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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