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6.

  “芝芝姐,你就别强撑着了,把孩子给我吧。”

  “对着10086打电话,真没必要。”

  季月舒的声音很大,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我马上来。”

  他的声音低沉又让人安心。

  白洛洛还在喋喋不休着。

  “就是啊芝芝姐,谁年轻没犯过错?我愿意当孩子后妈!”

  “而且……她跟着你,日子不好过吧……”

  她话有所指,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同情。

  我放下手机,看向靠在一起的两人,露出大大的微笑。

  “看不出来,你们对侄女这么关心啊。”

  季长安还没来,但是他的人先到了。

  几十个身强体壮的人涌入馆内,迅速撤走了精心布置的各种道具。

  白洛洛的脸瞬间变得煞白,朝着旁边不停搬着玫瑰的工人猛地扑了上去。

  “你居然敢动笑面虎巴菲特的东西!我让你全家死不瞑目!”

  黑衣人却丝毫没有理会他,拍开她纤细的胳膊,继续手中的动作。

  一瞬间,馆内的粉色气球和丝带被扯得稀烂,地上的亮片被迅速扫干净。

  季月舒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今天我占用场馆,费用和违约金都是我出。”

  “你到底为什么非要今天表演?你知道这场求婚洛洛期待了多久吗!”

  我盯着他,语气很坚定。

  “因为,这场表演,我要表演爸爸专门为我编的一支舞。”

  “我喊了很多爸爸的老朋友们。”

  “季月舒,你难道又想让我放他们一次鸽子吗?”

  他似乎想到了七年前他旷掉的那场婚礼,脸色变了变。

  “那又如何?我可以给每个人补偿!”

  我突然对着他怒喝。

  “季月舒,你是不是觉得,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钱解决?”

  “我救你一命,双腿残疾。”

  “你假死出国的这七年,你给过我一分钱吗?”

  我垂了垂眼眸,掩下眼里的愤怒。

  “笑面虎巴菲特的一条命,你给得起吗?”

  他愣住了,我第一次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心虚。

  我深吸一口气,又对他露出笑容。

  “你们结婚可一定要喊我啊,不然我这个嫂子当的不合格。”

  季长安赶来时,馆内的装饰物已经被撤的差不多了。

  白洛洛正跪在地上大哭着,季月舒站在我的面前,双目猩红。

  季长安走到我的身边,轻轻揽住我的肩膀。

  季月舒死死盯着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随即笑了一下。

  “哥,你被芝芝姐绿了,你不知道吗?”

  “我真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当接盘侠。”

  季长安的语气依旧平缓。

  “小舒,你今年三十岁了吧,怎么还像个小孩?”

  季月舒满不在乎地拉起跪在地上的白洛洛。

  “芝芝姐,我哥都没给你一个名分,我就愿意跟着他?”

  我笑了笑,声音里有着一丝幸福。

  “我们的婚礼七年前就举行了。”

  “梦梦也是我在那年生的,那个时候,你早就出国了。”

  他终于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愤怒地看着我。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们是不是早就搞上了!”

  我身后的季长安喉咙震动了几下,他的声音不大,但是让季月舒瞬间安静。

  “是你自己不来,你忘了吗,那场海边婚礼。”

  我轻轻挽住老公的胳膊。

  对啊,明明是你自己不来,明明我等了很久。

  7.

  季月舒呆愣在原地,嗫嚅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当然理亏。

  那天是季长安代替他,与我完成的宣誓。

  婚礼进行了下去,但宾客们的咒骂却到了季长安头上。

  他一句话也没说,帮我轻轻擦去眼泪。

  当我赶回酒店时,季月舒正揉着头发像八爪鱼一样躺在沙发上。

  我没说话,径直走到他面前拿起手机。

  上面显示着一百九十九条“老婆”的未接来电。

  我打开微信,季月舒有两个置顶。

  我和周周那个大专妹。

  聊天记录的时间截止于我回来的前五分钟。

  我往上看,只有三条消息。

  一条是语音通话,打了十个小时。

  另一条是视频通话,打了两个小时。

  在两条记录的中间,有一条简短的文字信息。

  “网络卡断了,我回个电话,等会跟你玩视频play~”

  季月舒看到我脸上花掉的妆容,还有身上脏掉的婚纱,眼里难得流露出几分歉意。

  “芝芝姐,你……不会介意吧?”

  我把手机扔到他怀里,静静地看着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嗯,我不介意。”

  因为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和他哥哥领证了。

  大家都说季月舒宁愿和大专妹纠缠不清,都不愿意和年少成名的我在一起。

  我像失心疯了一样,如同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一般纠缠着他。

  我给过他很多次机会,但每次都用他还小安慰自己。

  但这次过后,没机会了。

  我转身走进房间,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我不想结婚了,我们回去吧。”

  “现在就走。”

  季月舒因为那一点点愧疚,同意了我的提议。

  那天晚上的风很冷,我身上洁白的婚纱脏的不成样子。

  季月舒开车的速度很快,在转弯时猛地撞上了护栏。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但我后来想了想,应该不是。

  因为他晕了过去,身上流了很多血。

  无论我怎么喊他,他都没回应我。

  我的双腿被死死地压住,剧痛不断刺激着神经。

  我拖着季月舒,用头撞开了窗户,带着他爬了出去。

  我的小腿好像断了,于是我用膝盖蹭着地面。

  我一下又一下地朝外爬,直到看到救护车把他送上担架,我才安心闭眼。

  醒来时,季长安守在我的床边。

  “月舒死了。”

  我僵硬地点了点头,心里却一阵阵发酸。

  但是后来我却听到护士们议论。

  “那个车祸来的男病人好像提前出院了。”

  “治疗不是还没结束吗?”

  “人家出国了,还怕没有治疗的地方吗?”

  那一刻,我如坠冰窖。

  那天晚上,我一直盯着自己的双腿,季长安就守在我的床边。

  我想了很多。

  我的舞蹈老师,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舞坛生涯。

  我想起爸爸给我编了一支舞,从我出生开始,他就在构思。

  我能找到他跳舞的视频,却再也找不到他了。

  自那之后,我彻底放下了季月舒。

  我只想回到聚光灯下,跳完父亲为我编的这支舞。

  8.

  思绪回到现在,季月舒看向我的眼神变得复杂。

  “我会给你一笔钱,但是今天,我必须向白洛洛求婚。”

  “这个场馆,我必须用。”

  他看向季长安。

  “哥,你也不想与我为敌吧?”

  季长安笑了笑。

  “小舒,你忘了父亲是黑白通吃吗?”

  “当年你急着出国,你猜,是谁继承了父亲的遗产?”

  “这些年,你一直在国外发展,在国内,你不如我。”

  原本旖旎的粉色灯光瞬间变成金色。

  大屏也亮起今天的节目单。

  剧院的负责人急匆匆地跑进来。

  “季总,都安排好了,可以照常演出。”

  我没有再看季月舒,而是带着小李进了化妆间。

  时隔七年,我再次站上了舞台。

  七年间,我每天都在练习,一套舞,我重复了几万遍。

  当聚光灯再次亮起时,我穿着白色的舞裙,在舞台上翩翩起舞。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心只有悠扬的音乐与不停改变的动作。

  季月舒偷偷溜了进来,站在角落盯着我看了很久。

  季长舒站到他身边,和他一同看着我。

  “这些年,你赚了不少钱。”

  “但是我记得,你当初赚钱的目的是为了让别人看得起你,然后你再把阿芝风风光光的娶回去。”

  “但是很遗憾,这些年,你一样都没有做到。”

  季长安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劝说的意味。

  “你想想你的手段,害的多少人妻离子散。”

  “艺术,学术,通通都被你踩在脚底。”

  “你忘了爸爸是怎么死的吗?”

  季月舒没说话,只是看着台上轻盈跳动的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的身上,他也只是其中一个。

  最后结束时,季月舒转身离开了。

  他没有与白洛洛结婚,而是和她连夜飞回了国外。

  季月舒疯了一样让白洛洛不停地给他跳舞,但却怎么也看不到我的影子。

  他觉得有些心烦意乱,给了白洛洛一大笔钱,让她好好读书。

  而他性情大变,不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而是按照规矩行事。

  他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叫做“清清玉芝”。

  季月舒把赚到的所有钱都放了进去。

  而这些钱,会资助每一个有艺术梦的孩子。

  他公开道歉,承认了自己这些年的错误,并表示再也不会犯。

  他说,他有两个父亲,一个是生父,一个是养父。

  两个父亲,他都没尽孝。

  季月舒终生未娶,晚年回国进了寺庙。

  他说,他这辈子罪孽无法洗清,只能用这种方式给被他害死的人祈福。

  季月舒只承认拥有一段感情史。

  那就是和我的那十年。

  9.

  一舞毕,我站在舞台中心,朝着台下的人深深鞠了一躬。

  片刻静默后,掌声持续了很久。

  我拿过话筒,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这支舞,是我的父亲为我编的,但很可惜,他死前都没能看到我跳给他看。”

  “我知道,在座有很多人是看着我长大的。”

  “我以前干过很多愚蠢的事,所以我接受大家的批评。”

  我的目光扫过七年前指着我鼻子骂的那个叔叔。

  他的头发苍白了不少,但他眼里的失望已经被欣赏所代替。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语气尽量平稳。

  “有人说,我是父亲这辈子的污点。”

  “有人说,我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

  “但今天,我想说,我只是宋清芝。”

  “我不是爸爸的污点,我永远是他的骄傲。”

  “舞蹈,是我的生命,这次演出也是我的复出首演。”

  “我将会献身艺术,一直舞下去!”

  说完,我深深鞠了一躬。

  台下又响起了雷霆般的掌声。

  我走出剧场时,季长安正坐在车里等我。

  我上车抱着他狠狠亲了一口。

  可能我的丈夫有些木讷,但足够爱我,足够专一,这就够了。

  晚上回家时,再次路过了那家糖葫芦店。

  丈夫问我要不要下车买两串回家,我摇了摇头。

  “蛀牙,早就不吃了。”

  到家后,我突然想起手机落在了车上。

  折返回去拿时,我的目光瞥到了车挂上的仿真糖葫芦。

  我把它解了下来,回去的路上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很多年后,再接女儿放学时,她嘟着嘴。

  “妈,你干嘛又走大门!”

  “你爸说他今天做了糖醋排骨,我这不是想快点把你接回去嘛。”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

  “妈,下次能不能别这么高调,你每次来都要引起小型轰动。”

  我摸了摸女儿的头。

  “行,都听你的。”

  回去的路上,女儿神神秘秘地问我。

  “妈,能把你一周后表演的票给我两张吗?我有个同学特别想看!”

  我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

  “我的票,可是一票难求哦。”

  女儿咬了咬牙。

  “一周的家务,我全包了!”

  我笑了笑。

  “行,成交。”

  10.【季长安番外】

  我的爸爸是商界天才。

  自从妈妈死后,他做事开始越来越不择手段。

  别人都说他黑白两道通吃,手段了得。

  但是我知道,这些不干净的钱迟早会让我们家遭报应。

  果然,在我十五岁那年,父亲被人暗杀了。

  我和弟弟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

  好在,我们被宋叔叔带走了。

  爸爸自从妈妈去世后,性格越来越阴晴不定。

  平时总是板着一张脸,就算是面对我们,也很少有笑容。

  但每次宋叔叔来家里时,爸爸都会和他喝酒喝到大醉。

  我曾不止一次看到,他拿着酒杯趴在桌子上大哭。

  爸爸说,他很笨,不知道怎样才叫浪漫。

  妈妈是个小财迷,所以他就拼了命的赚钱。

  他很后悔,没有把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买给妈妈。

  但这些年,他赚的钱越多,越感觉到空虚。

  他的那个动力源已经死了。

  宋叔叔把我们接走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按理说悲伤就应该哭泣,但是我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我觉得,死亡对父亲来说是一种解脱。

  弟弟继承了爸爸的狡猾,他八面玲珑,说话做事都滴水不漏。

  所有人都很喜欢他,包括阿芝。

  别人都说,阿芝是出身好,所以才能年少成名。

  但我知道,期望总是伴随着压力。

  大家都希望看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万事哪有那么简单。

  阿芝出生起就没有过自己的时间,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艺术上。

  当别的小女孩还在闹着出去玩时,她在舞蹈室练到深夜。

  阿芝跳舞的时候很好看,就像一只轻盈的精灵。

  我几乎是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她。

  弟弟把她带走时,我没有挽留。

  也许远离舞台的日子,会让她轻松一点。

  但是并没有。

  弟弟继承了爸爸的头脑,却没有继承爸爸的深情。

  他的眼里只有钱,所以他随意践踏人命,随意侮辱艺术家的心血。

  他觉得,这些都只是商品。

  阿芝的爱也是。

  他总是觉得,只要自己足够有钱,就可以让世界围着他转。

  但他忘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阿芝一次又一次地放下自己的高贵与傲骨,去祈求他一个眼神。

  他忘记了自己曾经的诺言还有赚钱的目的。

  他很多次地朝我抱怨,觉得阿芝变了,变得很烦。

  其实,从始至终变的只有他。

  阿芝给了他很多次机会,但是他都没有珍惜。

  车祸那次,他让我用假死骗阿芝,自己想趁机出国。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的话。

  我知道,阿芝和我结婚,是一气之下的决定。

  但她也知道,假死,不过是骗她的谎言。

  那天晚上,我陪着她在医院枯坐了一整晚。

  她盯着自己的双腿,我盯着她。

  我们一句话也没说,一滴泪也没流。

  最后,她用苍白的脸朝我露出笑容。

  “长安哥哥,我想回到舞台上,再跳一支舞。”

  我不善言辞,所以只能默默支持着她。

  为她找来最好的医疗团队与康复团队。

  我们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叫季梦。

  季梦,寄梦。

  当她起舞,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时。

  弟弟终于想起了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这么努力。

  他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且选择了用余生去弥补。

  而我爱的女人,宋清芝。

  她终于又回到了舞台上,又像精灵一样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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