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温景谦双腿康复那天,逃婚了七年的长姐突然回国,成了新任总裁夫人。

  而我这个陪他复健整整七年的妻子,却只收到一纸离婚协议和八万补偿款。

  没等我开口,温景谦先淡漠出声。

  “沈南桥,当初要不是月月执意出国追梦,我怎么会退而求其次,娶你这个私生女?”

  “现在她回来了,温太太的位置本来就是属于她的。”

  “你鸠占鹊巢七年,该知足。”

  我平静的在协议上签下名字。

  “好。”

  见我如此干脆,他语气软了几分。

  “我承诺过这辈子只爱月月一个人,不能食言。”

  “但你毕竟做了七年的温太太,突然离婚难免惹人闲话。”

  “你先搬回贫民窟住一阵,等这阵风头过了,我会考虑接你回来。”

  望着这个悉心照料七年的男人,我忽然笑出声来。

  他以为,我甘愿当七年替身,是爱惨了他?

  殊不知我和我爱的人,等这天等了七年。

  1

  我签完字,准备离开书房。

  温景谦余光扫过我单薄的背影,有些烦躁的捏了捏鼻梁。

  “沈南桥,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

  “你虽然是沈家的女儿,但终究是私生女。”

  “要不是眉眼间有几分像月月,当年我根本不会让你替她履行婚约。”

  “你能坐上温太太这个位置,从一开始就是个意外。”

  “现在让你搬回贫民窟,也是为你着想,免得你在别人面前难堪。”

  他看着我,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只要你在那边安分守己,等我和月月顺利结婚,我会考虑接你回来。”

  “不过具体什么时候,要月月来定,,毕竟,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见我只是低头不语,他终于舍得起身走到我面前。

  脸上竟流带着一丝试探。

  “你该不会……怨我吧?”

  我立刻抬起头,扯出一个浅淡而疏离的微笑。

  “怎么会?你想多了。”

  当年温景谦车祸重伤,险些成为植物人,公司也濒临破产。

  姐姐得知消息后,当夜便逃婚飞往海外。

  父亲唯恐得罪温家连累公司,这才让与姐姐有几分相似的我,替她完成了婚礼。

  我怕家里破产后流落街头,只好顺从的披上了婚纱。

  说实话,在那之前,我连温景谦的面都没见过。

  既然各取所需,又谈何怨他?

  他握着钢笔的手一顿,眉头深深皱起。

  “那你为什么不再叫我景谦了?”

  我睫毛轻颤,没料到他连这样细微的改变都留意到了。

  瞥了眼书房外几位佣人诧异的目光,我随口敷衍道:

  “我和您已经离了婚,再叫的那样亲密,不太合适。”

  他靠在真皮椅背上审视我,显然并不相信。

  我也懒得再绕弯子。

  “要是被姐姐知道了,会惹姐姐不高兴。”

  他猛地将椅子向后滑开半米,与我拉开距离,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你留在家里的东西都已经送去贫民窟了。”

  “包括那个阿贝贝,免得你离了它晚上睡不着觉。”

  “你养的那只猫,我让助理带去公司照顾,等你安顿好了再来接。”

  “还有……”

  他顿了顿。

  “要是吃不惯外面的饭菜,我让家里的厨师每天给你送餐……”

  他握着钢笔迟迟不肯签字,反倒对着这些琐事嘱咐个不停。

  这些年,我就是被他这些不经意的温柔蛊惑,总妄想自己在他心里是特别的。

  可姐姐一回国,他就迫不及待地与我离婚。

  我这个替身,又怎么敢有半分痴心妄想。

  “温总。”

  我轻声打断他对助理的嘱咐。

  “家里厨师做的菜,和外面的饭菜,我都不喜欢。”

  “我从小在北方长大,胃也只记得家乡的味道。”

  他明显愣了一下,似乎第一次意识到,我有自己的口味偏好。

  “北方?东北还是西北?我让秘书去找最好的厨师……”

  “景谦。”

  沈月踩着高跟鞋缓缓走来,简单的白裙也掩不住一身光华。

  她自然的走到温景谦身边,挽住他的手臂,笑盈盈的望向我。

  “在聊什么呢?我正觉得无聊,想约妹妹出去逛逛街呢!”

  说着,她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尚未显怀的小腹,略带娇嗔的摇了摇温景谦的手臂:

  “景谦,我才刚怀孕,你总不能天天把我关在家里呀!”

  “有妹妹陪着我,你还不放心吗?”

  怀孕?

  沈月回国还不到半个月,竟然就已经有了身孕。

  2

  我抬眼,对上温景谦略显闪躲的目光。

  他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

  “那你先跟……桥桥出去玩吧!我处理完工作就去找你。”

  沈月自然的站到他身旁,伸手替他整理衣领,柔声提醒。

  “景谦,你和南桥已经离婚了,再叫‘桥桥’恐怕不太合适。”

  “还是叫全名吧!免得让人误会。”

  真是可笑。

  结婚七年,如今竟连一声称呼都要避嫌了。

  没等温景谦回应,我已经转身走出了书房。

  走到客厅,只见原本简约大气的装潢全部被拆除,换成了刺眼的亮粉色。

  佣人们正聚在一起,兴奋的议论着:

  “听说林小姐最喜欢粉色,先生就特意让人把整个别墅都重新粉刷了一遍。”

  “等装修完工,先生就要在这里正式向沈小姐求婚了!”

  “先生心里始终只有沈小姐,这次她回国,连婚戒都是特意飞去巴黎定制的,据说价值上亿呢!”

  “那之前那位沈小姐呢?”

  “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正主回来了,自然就该灰溜溜的滚蛋了。”

  我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粉色连衣裙。

  这七年来,我的每一件衣服、首饰全部都是温景谦亲自挑选,永远离不开粉色。

  原来,只因为沈月喜欢。

  “都散了!”

  沈月快步追上来,喝退了那几个窃窃私语的佣人,轻轻挽住我的手臂。

  “别听她们乱说,景谦说等这阵子过了就接你回来住,也是征求过我同意的。”

  “别墅这么大,总不缺你一张床,你安心在这里住下就好。”

  “我不仅是他的妻子,也是你的姐姐,自然该有应有的气度。你们刚离婚不久,我会时时提醒景谦关照你,但要是他整天只黏着我,我也实在没办法。”

  我沉默的向前走,没有回应。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当年我执意出国追梦,就是不想一辈子被困在婚姻里,做个只知道柴米油盐的家庭主妇。”

  “上个月因为父亲病重回国,本来打算处理完家事就回去的,没想到景谦执意挽留。”

  “他那样骄傲的人,竟在我面前跪了下来。”

  “说他腿已经好了,能给我想要的生活,说如果我还想走,他宁愿自杀也要让自己的魂魄跟着我一起去国外。”

  她拉住我的手腕,眼神楚楚动人。

  “南桥,姐姐不想年纪轻轻就背上一条人命。”

  “为了两家多年的交情,也为了不让长辈伤心,我不得不嫁给温景谦,希望你能体谅我的难处,好吗?”

  分明是当年见温景谦败落就远走他乡,却美其名曰不愿意被婚姻束缚。

  如今答应结婚,又说是为所有人着想。

  她与她那个道貌岸然的父亲,真是一脉相承的不要脸。

  当年,要不是她父亲强迫了我母亲,我母亲也不会在最好的年纪被迫辍学。

  最后独自一人艰难的把我抚养长大。

  直到半年前母亲病重去世,温家才不得已认回我。

  结果没过多久,我就成了沈月逃婚后的替代品。

  3

  “我明白,温总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个。”

  我唇角轻扬,扯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姐姐不用担心,我能理解。不过温总纵有家财万贯,权势滔天,于我而言,也并不重要。”

  “这个家,不必再为我留任何位置。既然选择了离开,我就没想过要回头。”

  话音刚落,玄关处传来脚步声。

  温景谦站在转角处,西装笔挺,眼神晦暗不明。

  “不重要?”

  他迈步走进,声音低沉冰冷。

  “是这些身外之物不重要?还是……我这个人不重要?”

  我微微低头:

  “温总误会了。”

  “呵!”

  温景谦冷笑一声。

  “现在连一句真心话都不愿意对我说了?”

  “沈南桥,既然你亲口说我这别墅里不必留你的位置,那从今天起,你就不要再踏进这里半步。”

  我正要转身,沈月急忙上前拉住我的手腕。

  她轻叹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劝诫。

  “南桥,别任性了。你一个女孩子家,离开这里还能去哪?”

  “景谦还愿意让你留下,说明他始终还顾念这七年的情分。”

  她轻轻握紧我的手指,轻声劝道:

  “快给景谦道个歉,要是再这样倔强下去,以后在这里,可就真的没人会惯着你了。”

  温景谦倚在墙边,似乎在等我的回应。

  我轻轻抽回手,直视温景谦深邃的目光。

  三岁那年我别无选择,只能认下名义上的父亲,盼着他能多给母亲一些抚养费。

  十八岁那年我无能为力,只能穿上婚纱,嫁给温景谦做了七年的替身。

  如今若再退让,就是亲手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车子,房子,钱。我都不在乎。”

  “请温总高抬贵手,放我离开,也能成全您和我姐姐的这段良缘。”

  这番话显然激怒了温景谦。

  他动作一顿,眼底满是难以置信。

  “你再说一遍?”

  空气凝固了半响,他才极轻的笑了一声。

  “沈南桥,你以我温太太的身份在这个圈子里待了七年,谁不知道你是我温景谦的女人?”

  他步步逼近,声音里压着怒火。

  “现在让你走,外界会怎么看我?商业伙伴会怎么想?”

  “说我温景谦连自己的女人都留不住?说我过河拆桥?”

  “你告诉我,要怎么平息这些流言蜚语?”

  我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静。

  “温总多虑了,您身边换一位女伴,跟换一个保镖没任何区别,没人会记得。”

  “我记得!”

  温景谦骤然打断,胸口因怒气而起伏。

  “你这么急着划清界限,到底想去哪?是不是早就找好了下家?”

  “回答我!”

  我的心事被他一语道破。

  怔在原地,一时无言。

  难道要告诉他,在遥远的北城,始终有个人在等我回去吗?

  他叫陆清远,是我母亲的主治医师,温润儒雅,对我始终温柔耐心。

  母亲离世前,他已经向我表明心意,说要给我一个家。

  可我还来不及回应,就被父亲强行带走,送进了温家。

  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要回到他身边。

  “我……没什么好说的。”

  情急之下,我竟忘了自己一说谎就会咬嘴唇的习惯。

  温景谦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小动作。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脸色几经变化,最终彻底沉了下来。

  “这件事,到此为止。”

  “你既然进了温家的门,就一辈子是温家的人。就算我们已经离婚了,你也别想去找别人。”

  旁边的沈月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南桥?你和景谦订婚的时候才18岁,难道在那之前你就…….”

  她慌忙上前拉住我的手臂。

  “你快跟景谦解释清楚啊!他向来在意这些,如果真是这样,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嫁给他?你让他的面子往哪放!”

  我用力甩开她的手,挤压多年的委屈和愤怒终于爆发。

  ”沈月!你在这装什么好人!”

  “当年要不是你听说,温景谦出车祸很有可能残疾了,就连夜逃婚去国外找你那个初恋,我又怎么会替你穿上婚纱嫁进来!”

  “初恋?”

  温景谦身体猛地一僵,如遭雷击。

  “你说……什么初恋?”

  4.

  “啊!”

  沈月尖叫一声,踉跄着跌坐在地。

  她捂着腹部倒抽冷气,脸色瞬间褪得惨白。

  “月月!”

  温景谦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快步上前将她揽在怀中。

  “你怎么样?”

  沈月眼眶泛红,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失落的望向我。

  “南桥,我都明白……你恨我抢走了景谦,恨我怀了他的孩子,恨他的心里只有我,让你这七年都活在我的影子里。”

  她深吸一口气,哽咽道:

  “但这些又何尝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最大的心愿不过是去瑞士,开一间花店,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你真的不必用离开来威胁景谦,更不必编造这些谎话来污蔑我。”

  “景谦是你的。当年我选择离开,就永远失去了爱他的资格。这个孩子……”

  她轻抚孕肚。

  “我舍不得打掉,等出生后我就送回温家,然后永远消失。”

  “月月。”

  温景谦将她搂得更紧,转头对我怒目而视。

  “说什么傻话!我只要你,其他谁都不要!”

  “来人!”

  他厉声喝道。

  “把她拖出去!给我打!”

  我急声辩解:“温景谦,我说的都是真的……”

  这件事在圈内人尽皆知,只是从来没人敢在温景谦面前提起。

  要是温景谦真想知道,不出十分钟就会有详尽的资料放在他桌上。

  可不等我说完,两个保镖已经反剪住我的双手,粗暴的将我往外拖。

  温景谦的声音冷得像冰。

  “沈南桥,摆正你的位置。”

  “月月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而你沈南桥,又算什么东西?”

  我整个人愣在原地。

  这七年来,温景谦实在对我太好。

  冬天会给我暖脚,夏天亲自下厨给我煮绿豆汤。

  就连我半夜失眠,他都会放下一切开一整夜的车陪我去看星星。

  在沈月回国前,他甚至从未叫过我的全名。

  以至于我渐渐忘了自己只是个替身,竟妄想他会在姐姐和我之间,选择相信我。

  早该明白的。

  对温景谦,不该存有半分奢望。

  保镖的拳头一下下落在身上,但更疼的,是心口那片彻底凉透的地方。

  温景谦将沈月打横抱起,转身时漠然开口。

  “停。”

  他脚步微顿。

  “送她去贫民窟,把我卧室那管进口药膏带上,记得涂。”

  我垂着头,想扯出一个笑,鲜血却先一步滴落在地上。

  “多谢温总。”

  一到贫民窟,我就发起了高烧。

  迷迷糊糊间,我梦见年少的陆清远,把一盒药塞进我手里,眼神温柔。

  “让阿姨按时吃,这药是我好不容易从老师那求来的外国药,一定能缓解阿姨的疼痛。”

  转眼,又是他紧张的站在我面前,耳尖泛红。

  “南桥,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不太合适,但……能不能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你愿意吗?”

  我低头抿唇,轻声应道:“愿意的。”

  “你愿意什么?”

  温景谦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猛地惊醒,浑身冷汗。

  温景谦正坐在床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为我红肿的手臂上药。

  他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声音沙哑。

  “沈南桥,你的心里到底装着谁?”

  我刚要开口,就被他打断。

  “不管是谁,都给我忘了,我可以既往不咎。”

  他揉了揉眉心,像是做出巨大让步。

  “如果你不满意现在的安排,我可以让你做我的私人助理,除了月月,你就是我身边最近的人。”

  “但我的心永远属于她,如果你还是不高兴,我可以在月月同意的情况下,让你生一个孩子,但别的不要妄想。”

  “孩子生下来不能入族谱,也不能继承家业。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勉强让他姓温。”

  “陆总。”

  我虚弱的打断他。

  “我浑身疼的厉害,想休息了。”

  不等他回应,我已经转身背对他躺下。

  “陆总请回吧!姐姐孕期敏感,需要你陪。”

  灼人的视线在我背上停留许久,最后化作一声冷笑。

  “沈南桥,你别不知好歹!”

  他摔门而去,留下一句:

  “等我和月月完婚后就让你搬回来行了吧,就这么定了!不过只能住地下室,别的地方你不配!”

  是啊!我不配。

  好在沈夫人也认为我不配,她怎么舍得让一个小三的孩子,打扰她宝贝女儿的生活呢?

  所以在我提出假死离开时,她爽快的答应了。

  次日,她给温景谦发去消息,谎称我生命垂危,求他派私人医生过来。

  温景谦余怒未消,只冷冷嗤笑。

  “这几年真是把她惯坏了,还学会装病了。”

  “昨天那几下,我特意交代过保镖,打的很轻,休息半天就能好。”

  “再说了,不过是个替身,病了就死呗,我一天日理万机,哪有空管她?”

  苏夫人见温景谦对我如此冷漠,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

  沈月和温景谦大婚那天,我的骨灰被悄悄撒入了贫民窟的臭水沟。

  第二天深夜,温景谦竟亲自开着车来到贫民窟。

  他倨傲的推开发霉的木门,侧身而立,连正眼都不愿意给。

  “还没演够?赶紧出来,我还忙着呢!”

  屋内一片寂静。

  他不耐的蹙眉转身,却见一个流浪汉蜷在墙角,惊慌的抬起头。

  “我、我不知道这有人住!听说之前的沈小姐病死了,才搬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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