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袭

  她曾经想过,如果那人当初没有把她丢下,那么她现在的生活是不是完全不一样,至少,她不会用一道看不见的枷锁把自己牢牢锁住。

  凤来仪靠着车厢,双眼微眯,仍由身体随着车厢摇晃,一下一下碰撞着,没多久就感觉有些犯困了,这时候听见驾车的印宿问了一句:“宫主为什么不与圣女相认?”

  狭长灵动的双眼睁开,凤来仪随手掀开车窗帘子,视线落在外头黑魆魆的树林中,像是透过那些黑影看到了更远的地方。从品茗庄出来之后,凤来仪并没有急着往回赶,而是带着印宿在街上随意闲逛,到了天色暝暝才要回去。

  “以后不要叫她圣女了。”苏筱是那个人为天魔宫选择的圣女,但是她却不想让苏筱活得有压力。轻轻放下帘子,凤来仪垂下眼帘闭目养神。

  风信天什么也没跟苏筱说,也是为了保护她,让她活得更快乐吧。

  外头的印宿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青灰色的帘子,便不再说什么。他跟着凤来仪已经有五年时间,但是却觉得看不懂她,她的生活和处事都很简单,但是内心却从来不曾向谁打开过,她像是蒙着一层轻纱,朦朦胧胧的,让人看得不真切,却更想窥视。

  印宿正出神,视线中突然闪过一抹黑影,落在马车边上,单膝跪下,垂着头。印宿拉紧了缰绳,看向那黑影,道:“何事?”那是天魔宫负责打探消息的弟子,看样子似乎是暗中守护苏筱的人。

  “回禀宫主,圣女遭袭。”

  凤来仪双眼突然睁开,眉目间闪过一丝煞气,不等印宿说什么,她便从怀里取出一把不过手掌长的黑色的骨扇,无声无息展开,向着车厢顶轻轻一划,便纵身跃出,一刻也不停留朝着长安城中飞去。

  印宿看着身后四分五裂的车厢,有些无奈,只交代那名弟子将马车赶回分舵,便也纵身飞起,追随着凤来仪去了。她便是这样,对旁人虽然冷冷清清,但是对于自己在乎的人便不顾一切,她师傅是首要,苏筱也算得上是一个,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也让她如此失态。

  天魔宫分舵和品茗庄势力所在是东西两个方向,最快的方法就是穿城而过。此时城门已经关闭,凤来仪却没有一丝迟疑,凭借着轻功好,直接跃上了城墙,躲过守门士兵的视野,无声无息进了城,直朝着品茗庄去。

  其实虽然品茗庄接下了保护苏筱的任务,但是从上次事件之后,江映辰直接把苏筱带来了长安城,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可是苏筱拜访完风家世交之后便赖在了品茗庄,每天跟在江映辰身边,尝尝把他弄得苦笑不得。

  苏筱从小就在风家梅林长大,见到的人都是自家的,早就看腻了,难得出来一次还被莫名其妙袭击,她想在外头多待一些时日,免不了要靠上江映辰这棵大树,而且这人外表看起来生人勿近,但实际上却很可爱,她乐得逗弄他,这么一久,她也舍不得离开了。

  苏筱心里想着自己的小九九,往自己房间去,才走到门口,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苏筱虽然没有一丝内力,但是听觉和嗅觉却天生敏感。屋内有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为了抓准江映辰的日程,所以她选的房间离江映辰的不远,也就是隔着一丛矮树,可是以她的脚力,恐怕还没跑过去就已经被屋内的那些人抓住了,如果现在大喊,江映辰便是听见了,也没有办法及时赶来。

  暗中将几种情况迅速分析了一遍,苏筱镇定下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推开门,慢慢走进去,一边细细听那微弱的呼吸声。

  西边有三人,北边有一人,东边有两人。确定了屋内的人数,苏筱偷偷从衣袖中掏出一包东西拿在手心里,然后借着走廊的微光走到桌边,用火折子将油灯点燃,就在屋内亮起来的一瞬间,苏筱突然将手中的东西往头上一扔,顿时纷纷扬扬落下来一片白色的粉末,苏筱趁机往外跑。

  那群躲在暗中的黑衣人本打算在苏筱点燃灯的时候就上去的,可是苏筱这么一做,他们冲上前正好就被白色的粉末砸了个正着,顿时只觉得眼前一花,一群黑衣人倒了一地。

  苏筱从屋内跑出来也没有回头看身后的情况,她知道来的杀手肯定不止屋内这几个,怕是还有更多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于是拔腿就朝着江映辰的房间跑,嘴里大叫着:“木头木头,快来救我啊!”

  江映辰正坐在案桌前看各地送来的信,隐隐就听见屋外有人在喊,于是放下信,仔细听了一下,才听出来是那小丫头的声音,心里头一惊,便从案桌后走出来,把门推开,一眼就看见苏筱正朝他跑来,身后跟着几个黑衣人,其中一个已经纵身跃起,举着大刀就要往下砍。江映辰龇目欲裂,大喊一声:“你敢!”同时手一甩,射出一把飞刀,直直刺入那人心口。

  这一会苏筱已经跑到了江映辰身边,一手插着腰大口大口喘气,一手抚着心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江映辰已经取出自己的短刀,眼神冷冷地看着周围的黑衣杀手,示意苏筱站在自己身后,慢慢地走到屋前的空地上。这时候已经有被惊醒的品茗庄的人赶来,将那群杀手包围了起来。

  先动手的是那群杀手,直冲着苏筱去,江映辰自然不会让苏筱受伤,干脆一只手抱住她,只用一只手来打斗,品茗庄的人也纷纷上前帮助江映辰,两群人缠斗在一起。

  印宿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没有看到凤来仪,印宿犹豫了一下,还是拔出自己的长剑,跳入战圈,帮着江映辰保护苏筱。

  凤来仪虽然不在场中,但是却将整个战局收入眼中。她身边还站着穿暗紫色袍子的人,正是早上才见过的秋仲。唰的一声把扇子展开,秋仲漫不经心看着扇面上的高山流水,道:“不过是跟她开个玩笑,你别紧张。”

  凤来仪眼睛微眯,透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冷声道:“秋仲,别以为我不会动你,要不是……”

  “要不是看在那老头面子上么,我知道。”秋仲微微一笑,眼中却是一片阴霾,他低头看着黑衣杀手已经渐渐露出败势,却一点也不心急,放佛如他所说,这不过是一场游戏。“对于你来说,我跟你唯一的关系也就是因为那老头了。”

  她现在还会与他说话,不过是因为他曾经是那老头的徒弟,却不是因为他曾经是她的师兄。秋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用手将扇骨一片一片合上,说:“小凤儿,我可还记得你笑得时候,拉着老头的袖子,怯生生叫我师兄的样子。”

  那时候的凤来仪不过才五岁,样子长得水灵灵的,扎着两个小辫子,面上还有泪痕,眼睛里含着泪,看了他半晌,才满不情愿地叫了一声师兄。就是那一声怯生生的叫声,让他从此不能自拔。之后熟识了,她虽然不喜欢跟着他,没事的时候却也会找他说说话,或者仅仅是坐在山谷的草地上发呆,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呢?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秋仲微微仰起头,看向黑得看不见一点星光的天空,突然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明天怕是会下雨吧。”

  凤来仪没有秋仲这么多的感慨,对于以往的事情也没什么好回忆的,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秋仲转头看着凤来仪平静的面容,蓦然感到有些愤怒,“我想做什么你还不知道吗?”他想的不过是她不用一副冷冰冰的辨清面对他,不会把他当成陌生人来看待,他不过是,不过是……

  “对苏筱下手对你有什么好处?”凤来仪知道他的意思,却没有一丝动容,她便是这样,不在意就是不在意,不心动又如何在意。有些人,是需要好好守护的,而有些人,只注定是路人。

  秋仲沉默不语,对苏筱下手确实没有一点用处,不过是他一时任性,想看看她脸上对他有不一样的表情,即使是愤怒,即使是憎恨,也比漠不关心来得好。

  凤来仪不理会秋仲心中在想什么,只是淡然说了一句:“不会有下一次。”语气虽然淡漠,但是其中的威胁之意却明显。话音落,凤来仪也不等秋仲有何反应,便转身走到另一边,跳下了屋顶。

  眼见得那一抹白色消失在视线中,秋仲脸上的笑意蓦然消失,换上一丝狰狞,眼中的戾气更甚,抓着扇子的手紧紧攥着,自语道:“若是有下一次呢,你会亲手杀了我么?”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又道,“不会,你便是让我生不如死,也不会杀了我,毕竟,我是那老头曾经的徒弟。”

  曾经啊,多么让人怀念的词,却这么伤人。当初他若是没有犯下那过错,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低头看着那白色的人影走进已经落幕的战局中,秋仲轻轻一笑,眼中的戾气也掩不住苦涩。

  危机过去,江映辰却没有感到轻松,一群黑衣人没有一个活口,他们仿佛感觉不到痛楚,只要没死,就会站起来继续打斗,有些甚至会拼着受伤也要杀苏筱,这么不要命的打法,江映辰都有些吃不消,若不是印宿帮忙,苏筱恐怕怎么也会受伤了。

  看了一边蹲身查看尸体的印宿,江映辰上前保全啊道:“在下江映辰,多谢侠士出手相救,不知侠士如何称呼?”

  “印宿。”印宿起身回了一句,轻轻一笑,看见凤来仪从后头走来,便迎上去,低声说了些什么。

  苏筱看着凤来仪,认出她是早上在雅间看她的公子,那时候乍一眼看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一看,却发现她有几分与自己相似,不由得心里一动,上前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貌若桃花,身似白莲,语若清铃,巧笑倩兮,虞美人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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