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若清风拂面

  因为凤来仪怎么算也是救了苏筱一命,而天色又晚了,江映辰干脆留两人住下,凤来仪本来不想叨扰,但是看苏筱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留了下来,就住在苏筱旁边的房间。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之后,就响起了敲门声,然后是苏筱的声音:“伊公子睡下了么?”

  凤来仪正坐在桌边等着苏筱,这回听见声音,便让她进来。凤来仪今天是一身男子打扮,也不方便透露自己的身份,便取了名字里的仪音,随口诹了个伊行之的名来。

  苏筱推门进来,顺手把门给关了,看着凤来仪一副坐等君来的样子,不由得轻轻一笑,走到她对面坐了,一只手支在桌上,撑着自己的下巴,道:“伊公子在等我?”

  好一个七窍玲珑的女子,不愧是那个人的女儿。凤来仪低头抿了一口茶水,破天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来,不等苏筱揭穿,自己便说了:“你已经看出来我是女儿身。

  恐怕是早上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了。

  “我没事也喜欢翻我哥的衣服来穿,也没什么不好。”苏筱盈盈一笑,两只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形,看得凤来仪也不由得笑了笑,便又听苏筱道,“你便是天魔宫的凤来仪。”

  这句话是肯定而非疑问,凤来仪这时候是真的有些心惊了,疑惑道:“你是如何知道的?”她自认身上并没有什么能够暴露身份的特征,印宿也没有说什么……这会凤来仪终于明白过来,只怕都是印宿那一声宫主闹的。苏筱真算得上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只凭借那一声便能将她的身份才个七八分,然后再说这么一句话来证实,论聪慧,她是远远不及了。

  见凤来仪想明白了,苏筱也不绕弯子,敛了笑,道:“你不觉得我们有几分相似么?”

  想来也是问这个问题的,任谁看到有长得与自己相像的人,都不会不感到好奇。凤来仪只是起身踱至窗边,背对着苏筱,淡然道:“你觉得呢?”

  “天下之大,有长得相似之人也很正常。”苏筱沉默了一会,估摸着凤来仪是什么也不会跟她说了,于是干脆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未了又道,“我总觉得你有几分亲切感,就像是我的姐姐……”话语中隐隐带了几分落寞。

  凤来仪心中一动,听着身后的人说了一句早点睡便出去了,也不回头,直到一阵凉风吹来,她打了个寒颤,干脆把窗子关上了。看来风信天隐瞒的并不是很严实,苏筱又生了颗玲珑心,这事也瞒不了多久了。

  姐姐么……

  难得的,一夜无梦。

  凤来仪是被印宿叫醒的,已经是日上三竿。醒的时候,还以为是在分舵,下床后才发现没有放鞋的木榻,恍然身处品茗庄内。凤来仪穿戴好之后才开了门让印宿将水端进来,简单地洗漱之后,便听见门外传来苏筱的声音。

  “你可好了,都快吃早饭了。”

  凤来仪转头去看,便见苏筱倚在门边,身子还在门外,头却已经探进了屋,脸上笑意盈盈,着实可爱,便应了一声,将手擦干净了,走了出去,随着苏筱去了后院,

  “我见今天天气不错,便让木头把饭局设在了后院的亭子里,这会正好,院里的桃花都开了。”苏筱说话间,三人便走进了后院,着眼处一片粉红色,正巧一阵风吹来,带着一股子桃花香。苏筱笑得更为灿烂,像是对别人展示自己的宝贝一样,“怎么样,好看吧!”

  凤来仪淡淡一笑,点头不语。江映辰远远就看见了三人,迎出亭子,将凤来仪和印宿都引入座,才让人把热饭热菜端上来,另外还有一壶酒。凤来仪是素来滴酒不沾,但是印宿却是极爱喝酒的,那壶酒才放在石桌上,他便笑道:“上好的女儿红,怎么说也有三十年了。”

  江映辰莞尔一笑,亲自斟了三杯,送到凤来仪和印宿身前,另一杯端在自己手里,还没说话,就听苏筱不满道:“我的呢?”伸手就要去夺江映辰手里的酒杯。

  江映辰避过,眉头一皱,也微微有些不悦,轻声道:“你一个女孩子,喝什么酒。”苏筱一听这话就有些不可乐意了,拉着脸看了凤来仪一眼。

  凤来仪被她的表情逗得心里发笑,脸上却仍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只是端起那杯酒,轻轻放到苏筱身前,道:“没关系,她想喝便让她喝。”江映辰是不知道,但是凤来仪却清楚,苏筱从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偷酒喝,早就成了小酒鬼一个,这点酒根本醉不倒她。

  对于苏筱的情感,凤来仪一开始也是有些迷惑的,她本应该对这个不应该有的妹妹存在怨恨的,可是在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十岁的苏筱,她却只剩下了满心的柔情。苏筱,应该是她惟一的亲人了,若是再恨,她便只是一个人。

  于是从那以后便让人守着苏筱,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知道她的现状,她为了去看山顶最早开的一株梅花,染了风寒了,风逸每天守在她身边;她到厨房偷酒喝,结果醉倒在火灶前,差点没把自己塞进灶坑里,第二天是风逸把她抱回了房;她上树掏鸟窝,失足摔了下来,还是被风逸救了……这么多年来,她知道苏筱成长中的每一件事,所以即便是这一次两人见面,她却一点也不觉得陌生。

  还有那个从小陪在苏筱身边的风逸,她虽然从没见过,但是却早就熟知他了。听印宿说,风逸今天便改到了才是,不知道她有没有机会见见这位传说中的“温玉公子”。

  凤来仪本打算到巳时便告辞回分舵,可是苏筱偏偏要拉着她去逛街,这么一逛,就到了午时,苏筱又说要她吃了午饭再走。凤来仪觉得有些叨扰了,但是看见苏筱充满希望的双眼,便又心软下来,这么一直拖到了未时。

  江映辰庄里头事务繁忙,也没有陪着她们,苏筱着实无聊了,便让人找了一副围棋来。苏筱从小笔墨纸砚琴棋书画一样不沾,哪里会下什么围棋,不过是前几日江映辰嫌她闹得慌,教了她名为五子棋的玩法,她现在便教了凤来仪,仗着凤来仪是初学,赢了两把,还正在兴头上。

  就是这会,品茗庄的人找到苏筱,说是门外有人找,自称风逸。苏筱的反应让凤来仪有些吃惊,她不是欣喜,而是立马就要往后院跑,一边还嚷嚷着说:“我不认识什么风逸!”

  “是么,可是我却认识你苏筱苏大小姐。”声音温和,带着几分宠溺和无奈。

  凤来仪心中一动,转过头去看来人,便见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站在桃树下,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整个人温文尔雅,却又偏偏带着几分豪气,他便是人称“温玉公子”的风逸。凤来仪波澜不惊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来,但是她自己却知道,心跳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

  风逸一出现,满眼便只剩下了苏筱一个人,完全不知道已经有另一个人因为他而波动了心弦。

  苏筱一条腿已经踏入了后院的门,听见这声音忙收了回来,乖乖站好了,小声唤了一声:“哥……”脚步不动声色移到了凤来仪身后,大有用凤来仪挡一劫的企图。

  风逸这会才看见石桌边坐了个风衣如雪的少年,面目清秀,却是生面孔,于是抱了一拳,文质彬彬道:“在下风逸。”

  说完抬头微微一笑,这一笑,如同春风佛面。正好这时候一阵风吹来,扬起粉色的花瓣,也扬起风逸墨色的长发和青色的衣袂,宛若谪仙。

  凤来仪有些恍惚,胸口被什么塞满了,一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这样的情绪,二十三年来她从未感受到,她觉得陌生又不安,像是即将有什么要发生,而她却无所防备。

  苏筱见凤来仪出神,干笑了几声,对风逸说这是伊行之,昨夜里还救了她一命。一听这话,风逸就皱了眉头,显然他听的重点不是凤来仪的身份,而是苏筱昨夜遇袭的事,当即就上前将苏筱从凤来仪身后拉出来,上上下下看了个遍,一边问:“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有没有,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苏筱挣脱风逸的手,又跑到了凤来仪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大有他再上前一步,她就脚底抹油跑的势头。

  风逸大为无奈,对于苏筱的性子他是最了解不过的了,她不过是怕他带她回去梅林而已,这丫头一出来就耍野了,再多待下去说不准以后都不回家了。“你别怕,我还不急着带你回梅林,你且跟着我去一趟嵩山。”

  “嵩山?”苏筱有些心动,但是又怕风逸是哄她,拉着凤来仪的衣袖就是不肯出来,“一群和尚有什么好看的。”

  凤来仪心中一动,大致便知道风逸要去嵩山做什么了。离武林大会不过剩下三个多月的时间,风逸这次应该是去嵩山找少林寺主持虚原大师商量武林大会的事宜。看来风信天是准备将武林盟主的位子交给风逸来打理了。

  老和尚,也有些日子不去看他了,干脆这次便顺带去看看他吧。

  凤来仪有了决定,一抬头就看见风逸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正纳闷,就感觉苏筱拉着自己的衣袖,心下顿时明白过来,不由得有些苦涩,不动声色走到另一边,道:“在下也要去嵩山,不知道能不能跟风大侠结伴而行?”

  不等风逸回应,倒是苏筱大吃一惊,追问道:“你也要去嵩山,去做什么,不会要出家吧?”说话时就扑到凤来仪怀里,两只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襟。

  苏筱知道凤来仪的真实身份,这么说也只是逗她而已,但是这话听在风逸耳中就是另一种意味了,当即责斥道:“筱筱,你能不能有女孩子的样子!”

  苏筱这才反应过来凤来仪还是一身男子装扮,当即耸了耸肩,暗中朝凤来仪吐了吐舌头。凤来仪眼中不觉含了笑意,看了风逸一眼,只觉得这一院的桃花开得特别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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