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歌颂一下亲情或者友情,只是我的手悬在键盘上久久落不下来。我在故事里探寻着,探寻着哪怕是一点儿的还没有泯灭的光辉。只是人性里总有一些东西让我不寒而栗,就像我们最初的信仰里掺杂了一些连文字也无法粉饰的阴暗。
人最可笑的一点就是喜欢自己吓自己,常常将自以为是的推断当作是唯一的可能,其实真相远没有那么复杂,只不过是用一种阴谋的角度与你的想象背道而驰。
1
午后的阳光带着一丝暖融融的惬意挤进了窗帘之间的缝隙,散落在地板上,床头上的闹钟蓄势待发,为下一分钟的呐喊做足了准备。
古良强忍着头痛,起身关掉了怒吼的闹钟,然后继续大睡。今天是周末,一个可以睡懒觉睡得心安理得的日子。忽然他猛地坐了起来,盯着闹钟发呆,他昨天在酒吧里玩到凌晨才回家,醉得不成样子,连睡衣都没换,怎么会把闹钟定在中午呢?
古良首先想到家里进来人了,他蹑手蹑脚地挨个房间都检查了一遍,门窗都完好无损。他笑了笑,自己真是太疑神疑鬼了。说不定是自己回家的时候把闹钟定在中午的,一个人喝醉了做什么都有可能。
古良从口袋里拿出电话,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手机的屏幕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古良熟睡时的照片。古良笑了下,随手把原来的屏幕换了回来,一个人再自恋也是有限度的,何况自己睡相实在是谈不上美观。
随后,古良愣了一下,有一些地方不对劲儿?
一个人在熟睡的时候怎么会给自己拍照片?古良在手机的相册里找到了那张熟睡的照片,是最新的一张,照片上的古良似乎睡得很沉,他趴在床上,侧着头,枕着双手。
古良的双手都出现在了镜头里,也就是说这张照片不是古良拍的。
试想一下,你在家的时候,安然入睡。一个人却悄无声息地走进你的卧室,他不会弄出任何声音惊醒你,只是站在你的床前欣赏你的睡姿。他用你的手机拍下了你熟睡时的样子,还定好了你的闹钟,让你在他希望的时间醒来,这一切充满了邪恶的戏谑。
古良感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想了想,又翻出那张照片仔细看了看,他要在这仅有的照片里找到一丝线索,古良把照片放大,在手机的闪光灯照亮古良的时候,床头的柜子上摆放的玻璃相框捕捉到了拍照的人的影子。
古良瞪大了眼睛,那个影子看上去像个女人,他感觉到了这个女人脸上露出的不怀好意的笑。过了一会儿古良开始怀疑这一切,他不确定这个模糊的女人到底是不是人。怀疑就像是一团被弄乱的线团,恐惧是无数个线头,这些恐惧随着想象力无限延伸,把理智逼到了死角。
古良想抽烟,手却颤抖不止,终于他想到了一个朋友,古良的朋友叫乔波。
2
古良按着乔波告诉他的地址来到了一个门面考究的店铺前,招牌上画着各种八卦和太极。旁边有一张照片,是一个穿着唐装、鹤发童颜的老人。照片下面是各种头衔:某周易研究会理事、某玄学协会名誉主席等。
古良看得眼花缭乱,以至于这家店叫什么都没看清,里面的装修具有传统民族的风格,只是浓重的檀香味有点呛鼻,一个老人坐在一张茶桌前微眯着双眼,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在轻轻地扇着。
古良一眼就看出这个老人就是招牌上照片里的老人,他小声地问:“您好,我找常爷。”
老人就是常爷,他就是一个算命的,那些街边上的算命人总给人一种不靠谱儿的感觉。但是常爷不一样,常爷有一间门市作为铺面,这样就让人踏实一些了。
常爷用扇子指了指茶桌对面的椅子,示意古良坐下说话。
常爷给古良倒了一杯茶,然后又靠在椅子上微眯着眼睛,说:“贵客此来,意欲何为啊?”
古良忙放下茶杯,恭恭敬敬地说:“是朋友介绍我过来的,他说我这个事只有常爷能解决。”
常爷轻轻地“哦”了一声,既不问是什么事儿,也不问是谁介绍来的,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
气氛忽然有点尴尬,突然常爷睁开了眼睛,盯着古良看,看得他里发毛。常爷问:“你最近是不是遇到车祸了?”
古良睁大了眼睛,忙说:“是啊,您怎么知道?”前段时间古良遭遇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车祸,肇事的车逃逸了,古良的腿骨折了,把乡下的母亲都惊动了,本来古良就对算命的半信半疑,乔波介绍他来这儿的时候他还多少有些抵触,现在看来这个常爷确实有点儿意思。
常爷盯着古良的脸端详了片刻,摇了摇头说:“这都是劫数,我帮不了你,贵客请自便吧。”说着做出了送客的手势。
古良慌了,话说了一半就不说了,确实挺讨厌的。
好话说了一筐,常爷才勉为其难地叹了口气,说:“罢了,说吧,你遇到什么事儿了?”
古良忙掏出电话找到了那张照片,常爷盯着照片看了半天才说道:“小伙子,你的睡相很难看啊,是不是做噩梦了?说说吧,我给你解梦。”
古良说:“您再仔细看看。”说着把照片放大,指了指相框里的影子。
常爷这才看清楚,不由地吸了一口气,说:“好重的怨气啊!”
古良小心翼翼地问:“您看这是人还是……还是鬼啊?”
常爷冷冷地说:“是不是鬼我不知道,但是我保证这个不是人!”
3
跟常爷道别后,古良就回到了家里,常爷送给了他一个护身符,说古良的问题很棘手,需要研究一下。这一次常爷没有收古良的钱,这让古良更觉得常爷是个高人。
整整一天古良的精神都是恍惚的,下班之后他没再去夜店玩,而是直接回到了家里,本来夜夜笙歌无非是用那种肆意的浮夸去麻醉那份心照不宣的寂寞而已。
晚上古良心神不宁,电视台已经被古良翻了一遍又一遍了,有一个台好像还别有用心地播着一部很老的恐怖片,古良皱了皱眉马上换了别的节目。
一阵若有若无的敲门声传了过来,古良的神经一下就绷紧了,他把电视的声音调到最小,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古良透过猫眼向外看,门外漆黑一片,这个来访者居然没有弄亮走廊里的声控灯。
古良壮着胆子问:“谁?”
门外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我。”
古良又问:“你是谁?”
女人说:“我住在你的楼上,是你的邻居。”
古良把门打开了一个缝隙,他故意咳嗽了一声,灯亮了,一个只裹着浴巾的女人站在古良家的门前,女人很漂亮,只是脸色不太好。
女人说她家里的热水器突然坏了,想借古良家的洗手间洗个澡,没有男人会拒绝这样的要求。古良欣然请女人进来。有人能陪自己消磨这孤独又诡秘的夜晚,古良求之不得。
古良把女人带到洗手间,说:“请随意。”
女孩笑着道谢,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问道:“万一我把头发留在洗手间里,你女朋友会不会误会?”
古良笑着说:“我还没有女朋友,从我搬进来到现在,除了我妈,你是唯一一个在这里出现过的女性。”
女人忽然不笑了,她说:“还有一个女人在你家里,至少在你家里出现过。”
古良心里一紧,问:“你怎么知道?”
女人神神秘秘地说:“女人的直觉。”说完女人就走进了洗手间里,紧接着传来了“哗哗”的水流声。
此时古良的心更乱,女人的话让他不安。他又拿出了手机,找出了那张照片,观察了一会儿,突然发现相框镜面上的影子似乎有点儿像洗手间里的那个女人,这个想法像病毒一样在古良的脑子里渲染开来,虽然那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他却越看越像。
他拿着电话,不知道应该打给乔波还是先打给常爷,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洗手间里的水流声突然不见了。女人应该洗完澡了,可是她却没有出来,古良试着敲了敲洗手间的门,里面没有声音,他打开洗手间的门,里面只有氤氲的水蒸气,那个女人消失了。
洗手间一目了然,不足以让一个人藏起来,古良走到换气的窗口,那里勉强容得下一个人穿过,但是古良的家在十楼,女人不可能从窗子逃走。
古良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味,让古良知道那个女人确实出现过,可现实也让古良明白,女人确实不见了。
古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卧室里,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急促地敲门声吵醒了,两个警察很严肃地站在古良家的门口。
“昨天晚上八点到九点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一个警察问,口气有些咄咄逼人,另一个警察在记录。而那段时间正是女人来古良家洗澡的时间。
古良揉了揉眼睛说:“看电视。”
警察又问:“昨晚你听没听到楼上有什么动静?”
一提到楼上,古良打了一个冷战,他摇了摇头说:“没有。”
“希望你想起什么之后就打这个电话给我。”说着警察给了古良一张名片。
古良接过名片连忙问道:“请问楼上发生什么了?”
“一个女人死在了楼上。”警察面无表情地说。
这一次古良真的感觉自己掉进了冰窖里,警察离开之后,他走到楼上去看了看,门前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周围挤满了围观的居民。从大家断断续续地交谈中古良知道这个女人并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古良家的楼上是一间空置房,这个女人并不是这个小区里的人,女人只裹着浴巾,死在了浴室的浴缸里,是割腕。
昨晚的一幕幕开始在古良的脑子里不停闪过。
4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常爷第一次走近古良家的时候觉得很冷,从心里感觉冷。
古良陪着常爷挨个房间看了看,常爷对客卧里的一面衣柜好像很感兴趣,伸手就要打开,古良忙拦住了常爷,支支吾吾地说:“这里面没什么,不用看了。”
常爷很深沉地笑了笑,表示理解。
看了一圈之后,常爷说:“我已经想到了对策,今晚你不必留在家里,我一个人来会会她。”
古良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算是落了下来,一想到自己很久都没有去夜店了,今晚终于能安心地玩个痛快,古良浑身都透着畅快。
晚上,常爷对古良说:“走吧,我感觉她要来了,记住,过了十二点之后再回来。”
古良郑重地点了点头。
送走了古良,常爷一个人留在古良的家里,他没有犹豫,径直来到了客卧的那面衣柜前,直觉告诉他这里面可能有值钱的东西。
常爷打开衣柜的门,心脏病差点犯了。里面是一张遗像。
几天前,梅子接到了一个电话。
“帮我做件事,事成之后有你的好处。”电话那头开门见山。
梅子说:“先生,你打错电话了。”
“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做了什么。”电话那边不紧不慢地说。
梅子很不喜欢有人用这样的口吻跟她说话,她是个贼,为了钱她什么都肯做。几个月前她偷了一部车,本以为一切顺利,没想到因为太慌张,在路上撞倒了一个男人,梅子没敢停车,她把油门踩到了底,逃了。事后她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太晦气,打算歇一段时间,就在她“休假”的时候接到了这个电话。
电话里的那个男人让她去吓唬一个人,男人把定金放在了梅子家的报箱里,和定金放在一起的还有一把钥匙和一张照片。
晚上梅子悄悄地地溜进了古良的家里,在黑暗中梅子藏了好久,古良才醉醺醺地回到了家里,等到古良鼾声此起彼伏的时候,梅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她用古良的手机拍了一张他熟睡时的照片。梅子担心古良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这张照片,特意把照片设置成了手机的屏幕,还将古良的闹钟定在了中午。
当然,留在相框镜面上的影子完全是个意外。
第二天梅子又接到了那个电话,按照电话的指示,梅子来到古良家楼上的天台,在那里换上了浴巾,又在脸上简单地化了化妆,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十分苍白,梅子敲开了古良家的门,说了之前的对话,然后她从浴室的窗口爬了出去,一根绳子垂在梅子的面前,梅子顺着绳子,灵巧地爬上了天台。
“小时候妈妈常带着我看星星,所以对我来说,星星有一种妈妈的感觉。”一个声音在梅子身边响起。
梅子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别害怕,你的任务完成了,这是你的尾款。”黑暗中男人递过了一个信封。
梅子想起来这个声音就是电话里那个男人的,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了自己的行踪,这一点让梅子很不舒服。
梅子接过信封,很厚重。
“你瞧,流星!每次看到流星,妈妈都让我闭上眼睛许愿,一定能实现的。”男人手指着夜空,兴奋得像个孩子。
梅子也抬起头,寻找流星的痕迹,忽然一只毛巾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和嘴巴。
梅子很快就失去了意识,眼前真的有一颗流星闪过,只是她没来得及许愿。
再说说常爷,常爷是个骗子,但是和一般的骗子不一样,他知道如何包装自己。只是这一次常爷失算了,事情闹大了,弄出了人命,常爷只好出去避避风头,等风声过去他还会回来做他的大师。
就在常爷打算逃跑的时候,古良出现在了常爷的视线里。常爷一眼就看出古良的腿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虽然不是那么明显,但是有一点跛脚的感觉,又不像先天残疾那样自然,于是在有限的时间内,常爷做出了最合理的推断,这个年轻人不久前遇到了一场车祸。
常爷在古良说出来意之前就先说出他遇到过车祸,让古良彻底对他信服了,这是常爷屡试不爽的把戏。
只是常爷没想到古良的问题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复杂,当古良指出那个倒影的时候,常爷差一点儿就冒出了冷汗。常爷平复了心情之后,就让古良先回去,而且没有收古良的钱。常爷知道,古良会是一条大鱼,不过是欲擒故纵而已。
接到古良电话的时候,常爷很快就到了古良的家里,古良跟常爷说了那个女人的事儿,常爷听完后也暗暗出了一身冷汗,他装模作样地观察了古良的家里,当他要打开衣柜的时候,古良很尴尬地拦住了他,常爷心里暗笑,他断定衣柜里有值钱的东西。
常爷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支走了古良,他打定了主意,等把古良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之后就远走高飞。
当他迫不及待地打开衣柜,寻找值钱的东西的时候,里面那张遗像差点儿把他吓晕过去,因为遗像上的人他认识,这正是他要逃跑的原因。
常爷是个聪明人,他很快就意识到这可能是个阴谋,此地不宜久留,他顾不得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他想尽快地离开这儿,门开了之后,一个男人挡住了他,这个人他不认识,但是好像等自己很久了。
男人说:“常爷,您给自己算过命吗?”
常爷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把刀就已经插在了他的胸口上。
5
这件事儿应该从头说。
那天古良在夜店玩到很晚才回家,下了出租车后走路都不稳了。正好遇到刚刚偷了一辆汽车的梅子,因为梅子的紧张,也因为古良的踉跄,古良被车撞到了,腿骨骨折,梅子一脚油门逃逸了,而乔波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帮古良打了120。
乡下的母亲一直在医院照顾着古良,还帮古良付清了所有的医药费。
古良的母亲除了在城市里照顾自己的儿子之外,她只认识乔波,偶尔买菜回来也会到乔波的店里坐一坐,乔波也很喜欢和这个老人聊天,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古良康复之后,就一直催促母亲赶快回乡下,其实古良很担心被朋友发现自己这位土里土气的母亲。
古良的母亲总是说再照顾他一段时间就回去,其实她是想多陪陪古良,即使她知道古良嫌弃她了。
那天古良的母亲来到乔波的店里,兴冲冲地跟乔波展示她为古良求来的护身符,说是在常爷那里求来的,常爷很有名,如果不是有缘的话,有钱也是请不到的。
乔波笑了笑。
自然古良也不信这个,他才不会戴着这样一个东西去泡夜店,古良又一次催促母亲回到乡下去,古良的母亲含着泪同意了。
在乔波的帮助下,古良的母亲在离古良家小区不远的地方搭起了一个木板房,她靠给别人修鞋来维持生计,这个乡下来的老人只会修鞋,而她再也回不到乡下了,为了给古良治病,她把乡下的房子卖了。
有一天老人提着一个饭盒来到了乔波的店,饭盒里是热气腾腾的饺子,他给乔波留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要给古良送去,老人还惦记着说服古良戴护身符,要不她这颗心总是放不下。
乔波流着泪吃完了那半盒饺子,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饺子。
天快黑了的时候,老人回来了,从落寞的神情上看,古良并没戴上护身符,其实古良也没有吃那半盒饺子。
乔波安慰着老人。
老人说:“没关系,常爷说把护身符烧成灰,由最亲近的人喝下去,效果也是一样的。”
于是,老人把护身符烧成了灰,跟乔波要了一碗水,一起喝了下去,从老人的表情上看,味道一定很糟糕。当天夜里老人的肚子疼得厉害,等乔波第二天去找老人的时候,老人已经咽气了。
乔波通知了古良,他帮着古良料理了老人的后事,从始至终乔波都面无表情,老人曾经留在乔波那里一把古良家的钥匙,现在乔波觉得自己应该用得到了。
乔波的朋友很多,很快就查到了撞了古良的梅子,也很快找到了常爷。他在天台上用乙醚迷倒了梅子,在古良楼上的空置房里,乔波割开了梅子的手腕,让血液汩汩地留着。
那天古良找到了乔波,说起来关于照片的怪事,乔波安慰着古良,让他不要疑神疑鬼,说着递给他一个水果和一把水果刀,让他自己削水果吃,古良哪有心思吃水果,就把水果刀放在了一边,乔波微笑着把常爷的地址告诉的古良。
此刻那把带着古良指纹的水果刀插在常爷的胸膛里。
过了十二点,古良醉醺醺地回来了,乔波目送着古良上楼,然后拿起电话拨打了110,常爷的尸体此刻躺在古良家的客厅里。
做完这一切,乔波没有复仇的快感,他知道,有些伤痛是无法弥补的,就像那半盒饺子,那将是此生无法追忆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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